而他们口中的杜昭白，尚且不知自己被四人默契十足地推上去背锅的事。 他正坐在赶往城北朱府的马车上，在被念叨的同时打了个喷嚏。 坐在车辕上驾车的干姜着急忙慌地偏头，问：“主子，您怎么了？主子您不会也患上了吧！主子主子，小的送你去医馆看看吧？苍天啊，要不要这么不公？我家主子温润如玉善良宽厚，怎么能染瘟疫呢！” 干姜满面悲怆地絮絮叨叨，俨然一副已经认定杜昭白得了瘟疫即将不治而亡的态度。 杜昭白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颞颥，无奈地道：“我没事。” “您刚刚打喷嚏了！”干姜索性把马车停了下来，撩起车帘子，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小郎君也是打了一通喷嚏，突然就染上疟疾了的。” 杜昭白嘴角抽了抽，抿唇不语。 干姜越看越觉得像是这么回事，禁不住捶胸顿足地嚎了起来：“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这么个神仙般的人物，怎么能说没就没呢？主子您放心，小的会记得每逢初一十五替您烧纸钱的，每年清明也会记得去您坟头拔草敬酒，绝对不会让您一个人孤零零躺着的。” “……” 杜昭白只觉得头更痛了。 城北朱府里，推锅成功的三位老儒医和一位巫女终于步入了正题，开始商讨用药之事。 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四人终于敲定了初步的用药。 “治温疟可用白虎加桂枝汤，而治寒疟当用柴胡桂枝干姜汤。” 达成一致后，几人纷纷更衣熏香，入屋再次看诊，确认此次延诊无误后，出门净手，挑拣药材准备煎药。 几人分工合作，行动迅速，很快就生好了火，架好了陶罐。 在等待小火煎煮的过程中，朱衣道：“我们时常进出屋子，总是这样洗手熏香也不是个事儿。旦哥儿的病是回哥儿给传的，可前阵子接触回哥儿的人那么多，怎么其他人都没事，单单就旦哥儿一人染上了呢？” 她顿了顿，看着三位老大夫沉吟的模样，继续道：“昨日我与旦哥儿也有过接触，同在一屋长达三四个时辰，也不见异常啊。这是不是能够证明，疟疾并非和病人有过接触就会传染的？” “这个问题，许多医学前辈钻研过。”阎大夫慢吞吞地说道。他致力于搜集恩师的著书，对此较为了解。“世人大多认为瘟疫是通过天地阴阳之气扩散的。” 刑大夫道：“也不尽然。瘟疫中不还有鼠疫吗？野鼠、地鼠、狐、狼、猫、豹等都能将病传染给人们。” 皇甫大夫也道：“老夫倒以为朱大夫所言甚是。疟疾和天花、霍乱有所不同，在老夫几次义诊历程中，有些与疟者并未有过肢体接触的人患了疟疾，而许多接触频繁的人却未染上，可谓怪矣。” 一般说起传染途径，众人会想到诸如天地阴阳之气、口沫、牲畜、肢体接触、受污染水源和食物等等。 而这疟疾，经几人的观察，仅仅是天地阴阳之气或是肢体接触二项，似乎并不会蔓延。 回哥儿和旦哥儿的饮食，在府里有专门的婢女试吃，而在馆子里则有爹娘同食，可出事的只有他们两个小孩子，而且很显然是回哥儿先染上，后来传给了旦哥儿的。要说是受污染的水源和食物，也不太可能。 难道问题出在口沫和牲畜上？ 过了一会，杜昭白带着干姜、紫苏、白术匆匆赶来，朱衣将两位婢女叫过来细细询问两位小郎君几日内的行踪，发现孩儿们并没有接触过什么牲畜。 回哥儿不喜玩乐，对活蹦乱跳的畜类敬而远之。而旦哥儿虽然喜欢捉飞禽走兽玩，却因为身在规矩森严的高门吕府，没敢拿别人家当自己家玩耍。 “会不会是一些不起眼的畜类？比如老鼠、蟑螂、虫子啊什么的。” 朱衣自言自语道。 干姜面皮一抽，讷讷答：“吕府为高门大族，怎么可能有这些腌臜物。” 朱衣瞄了他一眼，十分不以为然。 “老鼠和蟑螂哪里都有，越是油水丰厚，藏得就越深。而虫子呢，有草叶的地方就有虫子，这都是寻常可见的东西。” 干姜很不服气，道：“照夫人这么说，那鸟雀、蚊蝇不也随处可见吗？” 不说则以，他一说，众大夫纷纷瞪直了眼。 “对，不还有老鼠、蟑螂、毛虫、蚊蝇吗？” “若是这些畜类传染疟疾，倒也说得过去。”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算是通风隔离了，对于防治疫情蔓延毫无作用啊。” 朱衣也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下意识往门户大开的耳房扫了一眼，落在屋里那两盆驱蚊虫的艾蒿上。 难道是因为它？ 干姜瞅了瞅主子跟着望去的视线，见主子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就觉心累，索性替他问出了口：“夫人，您在看什么？” 他在杜昭白面前素来没大没小惯了，也不担心得罪人。 朱衣很快回神，为自己心头刚才陡然升起的念头而感到好笑，没好气地白了干姜一眼，顺便还拿眼白警告了一下杜昭白：“喊谁夫人呢？” 再叨叨下去，把他切成丁做为药引煮了！ 干姜立即缩手缩脚，瞧瞧杜昭白，又瞅瞅朱衣，虚心求教：“那小的该如何称呼？” 朱衣小手一挥，“随便，朱娘子、朱大夫、朱大美人，你爱喊哪个喊哪个。” 干姜在听到“朱大美人”四字时没忍住笑场了，他正想开口说笑几句，冷不丁瞧见自家主子貌似平和的眼刀，非常有眼色地板起了脸，道：“朱大夫？” 这称呼中规中矩，杜昭白很满意，朱衣也没意见。 说说笑笑期间，汤药已经煎煮好了，朱衣滤掉药渣，拿瓷碗盛上一大碗柴胡桂枝干姜汤，端进耳房，喂旦哥儿服下。 杜昭白也自觉地净了手，熏过香，将白虎加桂枝汤端给回哥儿喝。 回哥儿自昏睡中半醒，晕乎乎地喝了一剂药，又倒下睡着了。 三位老大夫在屋外候了半个时辰，进屋一一诊治，回哥儿额头没那么烫了，而旦哥儿也出了一身大汗，身子舒服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