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朱衣一回屋,住在隔壁屋子的谢虞就敲响了她的房门。
上边拨了两间屋子给督工兼募捐的杜昭白住,这厮还挺怜香惜玉,很自觉地让了出来,给两位女郎居住,自个则跟太医们挤通铺去了。
朱衣很想有骨气地小手一挥拒绝掉,可一想到刚来安济坊的日子,那拒绝的话语一到嘴边,就成了“多谢”。
一间房住上十来个人,打呼的脚臭的腋臭的抢被子的小儿夜啼的随处可见,一整晚下来她几乎没怎么睡过。
再说了,跟病人住在同一个屋子,说不定什么时候过上病气,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了。
在骨气和性命面前,她很机智地选择了后者。
而隔壁那间屋子,自然是被杜昭白的宠妾谢虞占据了。
除去前阵子失魂落魄的时候,谢虞时不时地来朱衣这边窜个门,今天送块帕子,明儿赠个药囊,后日炖个鸡汤,小玩意儿没完没了地塞过来,搞得朱衣心生警惕,总觉得这女人想要搞事情,奈何怎么拒绝都没用,反正第二天总会看到它们在房间里出现。
久而久之,朱衣也就随她去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谢莲花是何居心,人送着,她就毫不客气地收下,反正恰好是缺干净帕子和药囊的时候。
送上门的便宜,不收白不收。
所以,对于谢虞的到访,正翘着二郎腿瘫在椅子上捣鼓龟甲的朱衣见怪不怪,眼皮也没抬一下。
谢虞又叩了叩门,门是开着的,房间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坐在外间玩龟甲的朱衣,豆大的油灯透过外边罩着的油皮纸映亮了周遭方寸之地,在她身上打下一道温暖的橙光,朦胧中有一种晨曦下坠着露珠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的柔美。
但这样的错觉并没有延续多久,朱衣一开口,所有的美感眨眼间消失殆尽。
她没好气地呛道:“大半夜的窜什么门,让不让人睡了?”
谢虞丝毫不受影响,轻移莲步,迈进屋子,在她跟前三尺处站定,忐忑地绞着手里的绣帕,小声开口:“朱姐姐……”
朱衣一看到她这小白花的模样就心烦,“啪”一下摔了龟甲,“有屁快放!”
谢虞吓了一跳,身子一颤,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脑袋低垂,嘴唇微微蠕动,半晌才迸出两个字来:“多谢。”
“谢什么谢?我什么都没做好不好!你想哪儿去了?有毛病吧!”
朱衣烦躁地起身,作势要把她推搡出门。
谢虞也急了,忙道:“朱姐姐,其实……其实虞儿并非无法怀孕!”
朱衣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瞄了瞄她,“哦。”
谢莲花能不能怀孕跟她有个蛋蛋的关系?
哦,不对,是真有个蛋关系。
如果谢莲花能生育,那么她为回哥儿、旦哥儿所作的安排,不就从根源上截断了吗?
朱衣不知为何想到了谢虞小产的那个孩子,心里又开始焦躁起来。
那是梗在她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取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谢虞反手去攥她的手,忽然道:“虞儿曾求棠哥哥赏一儿半女,聊以作伴,棠哥哥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