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曾在她梦里出现过。
他是……她一直在找的大师兄。
真正的大师兄。
她找了他足足有一百零一世,统共一千八百年。
人生能有多少个一百世,多少个一千八百年?
找到后来,她想找的已经不是他这个人了,而是纯粹的想达成困扰自己已久的执念。
换个角度来想,什么样的执念才能持续近两千年?
如赵隰对她,如她对杜昭白。
罢了,就这样吧。
朱衣自暴自弃地想。
反正,反正他们俩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不是这辈子,就是下辈子。
躲什么呢?
他俩都这样那样了,还矫情个什么劲?
杜昭白每夜都会来,大有把这些年的空缺全部补上的意思,一言不合就拉着她“深入交流”,起先她还很享受这位冷淡的杜郎君与平时迥异的热情似火,时间一长,搞得她一度看到他就习惯性地腿软想跑路。
他做得这么勤奋,会不会米青尽人亡啊?
朱衣每每腹诽不止,杜昭白瞧出了她龌龊的小心思,啄着她的唇角低笑道:“能死在夫人肚皮上,为夫甘之如饴。”
呸!不要脸的伪君子!
他俩偷偷摸摸地好了一阵,有一回两人从房里出来,迎面撞上了旦哥儿。旦哥儿一脸惊异地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十分不能理解他俩怎么睡一个屋去了。
朱衣拉着他哄了半天,旦哥儿一派天真地问:“爹爹不是说过,男儿要有担当,只能跟自己的妻子睡一个屋的吗?”
杜昭白偷偷瞄朱衣,朱衣脸上尴尬得很,打岔想敷衍过去,杜昭白已抢先一步放了话:“你娘亲自然是爹爹的妻子。”
“可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旦哥儿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难道爹爹偷摸着纳了娘做妾?”
原本还想说自己不屑做他爹妻子的朱衣听到这话,立即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地瞪向杜昭白。
敢让她当小妾试试!
杜昭白镇定脸:“再娶一次便是。”
既然说是“娶”,那想必就是妻了。
朱衣脸上的怒容稍稍收敛了些。
算这伪君子识相!
不对,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再嫁他一次了?
当夜,杜昭白搂着朱衣缠绵尽兴到四更时分,在朱衣最激动的时机忽而停下动作,开口道:“下月初十把婚宴办了吧。”
“啊?”
朱衣不满地在他身上蹭了蹭,用行为催促他别偷懒。
有什么话先做了再说!
“不能……唔!”
杜昭白话到嘴边,朱衣已经自作主张翻身到了上边起起落落,强烈的刺激让他收紧了臀肉,握紧了她的腰,加快攻势先结束这一轮的较量。
云覆雨收后,杜昭白啄着朱衣的唇角,将要睡不睡的朱衣弄醒,道:“不能对孩儿言而无信。”
语气十分认真十分大义凛然,仿佛真的是想以身作则教育儿子。
“什么啊?”朱衣迷迷糊糊地问。
“下月初十怎么样?”杜昭白问道。“我查过了,是个吉时。”
宜嫁娶。
朱衣半梦半醒间,没有及时回话,杜昭白便拿高挺的鼻梁去蹭她,蹭得她痒痒的根本没法好好睡。
她困倦到了极点,不耐烦地嘟囔道:“好好好,都依你,让我先睡一会不行吗?”
她枕着的胸腔传来低低的震颤。
“行。”杜昭白在朱衣唇边又啄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抱紧了她。“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这样,朱衣稀里糊涂地嫁了。
这场婚宴,大抵是为了弥补前一次的简陋仓促,杜昭白办得尤为盛大,邀请了五湖四海的亲朋好友,就连官家也派内侍前来道喜,奉上了官家的重礼,顺便还替宫里的忍冬娘娘捎了一份贺礼。
杜昭白收下贺礼,拆都没拆,就嘱咐干姜把忍冬送的贺礼随意处理了。
他对皇帝的嫔妃送来的新婚贺礼,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位忍冬主子,份位一直没有晋升,宫里人人妒忌她承恩宠多,却无人知晓她有多畏惧官家召她侍寝。只有伺候的宫人和医女才能窥得一二,半是怜悯她的惨状,半是庆幸自己没被官家看上。
如今的朱衣名声良莠参半,尤其她与恩平郡王世子的一段情、又和藐姑射山杜郎君三度离合,颇被天下人津津乐道,一时间吃喜酒的宾客如云。
青杏和王不右特意告了几天假赶过来,就在隔壁山尼姑庵的谢虞本是想来的,但是担心朱衣知道后心里头添堵,便只在山下对着杜府拜了拜,没有在人前露面,托人送上了一份厚礼。
谢虞离去时,在山脚下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赵隰。
但是,眨眼间,那位笑里淬毒的玄袍郎君就不见了,他消失的速度太快,谢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人。
赵隰并没有没有登门败人兴,只让他身边的侍卫头领郑寅在杜府门口看了一眼,对着收纳贺礼的干姜说了一句待会会有贺礼奉上,便又转身走了。
干姜很紧张,他担心那位满身阴煞的世子爷会搞事。
收到贺礼,检查无误,干姜神情古怪地去请示杜昭白,杜昭白让他把贺礼送到彼岸殿里锁起来。
等朱衣从宾客嘴里听到赵隰派人来过的消息时,来客已经下了山,山间缭绕的云雾阻拦了她的视线,她看到的只是一片虚空。
终其一生,他们再未相见。
……
赵隰骑着一头毛色纯黑的小毛驴,沿着羊肠小道缓缓下山。
他的身后,是一派喧嚣的喜庆。
衬托得他满身落寞,通体森森煞气再也藏纳不住,所过之地青草荒芜百花凋零,隔着好几里地都能教人打个寒战,无端寒凉彻骨。
毛驴在山脚驻足,道旁半人高的草丛里一阵窸窣响动,鹤发童颜的贾老儿钻了出来。
“你这恶鬼倒是有趣。她跟了我那好徒儿,你非要来看。来便来了,又不愿见她。”
赵隰不置可否,眼皮也不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