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玄着人通知了季蔚。季家连夜去了宜城钟家,由钟颐出面去找了程愈。程愈是个寒门学子,曾师承钟鹤亭,对他更有提拔之恩。钟鹤亭从未对他开过口,只此一事,钟颐拿得又是钟鹤亭的名头,程愈自然不敢推辞。
许宋正在审问,见程愈来了并不意外,但却未表露半分。
“尚书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许大人深夜查案辛苦了。我来是想了解一下案情,还望许大人能如实告知。”
“下官也想知无不言,只是能力实在有限,还没审出什么结果。”
“许大人不必自谦,能稳坐这奉天府尹[3]位置的人,怎么是能力有限呢?”程愈见他有意搪塞,脸上并不好看。
许宋也是个识眼色的人,“那下官实话实说了。仵作已经验过了,死者落水前腹部中了一刀,这把匕首却不翼而飞了,但除了季二公子,其他人手上都不曾沾染鲜血。至于人证,现下只有死者的姐姐亲眼目睹,其他几位公子一概都说毫不知情。”
“至亲不可作为人证,想必这点许大人是知晓的。如此一来,人证物证皆不具备,况且季二公子与死者发生过争执,沾染鲜血是很正常的事情,单凭这名歌姬的一面之词,实在不足以让人信服。”
“下官自然明白。那......尚书大人觉得该如何?”
“这几位都是娇生贵养的公子哥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今日一定都吓坏了。时辰也不早了,我来时就见府衙外站着各府小厮,想必是家里等着急了。再者他们都不知情,扣着也是无用,不如放他们回去吧。”
“那这案子?”
“许大人,年关将近,谁不想好好过个年?不过是名歌姬,何必为了她得罪了钟季两家呢?”
任凭程愈说的再隐晦,许宋也不可能不明白,“那下官这就把案子结了,明日将结案文书上交刑部复核。”
“那季二公子我便带走了。”
“尚书大人请便。”
谁知还未踏出门,那名歌姬就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季蔚的腿,冲着许宋哭喊道,“大人!万万不可啊大人!真的是季二公子!是他杀了我弟弟,大人要为妾身做主啊!大人!”
许宋有些不知所措。季蔚见有程愈在场,胆子倒是肥了,一脚踹开了歌姬,吼道,“胡说八道!再造谣生事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程愈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微愠道,“二公子少说两句吧!”说罢叹了口气,对着许宋道,“许大人,剩下的还得麻烦你处理好,切莫再让她随意攀咬。”
“下官遵命。”
待程愈走后,许宋走到那名歌姬面前,蹲下了身子,眼透温情,“花影,这官场沉浮,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的。”
花影双目无神的望着前方,早已悲痛欲绝,“天上人间两陌路,死生契阔各凄凉[4]。大人是知道的,妾身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如今......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许宋将她揽入怀中,有意问道,“你弟弟不应该是在涟州吗?”
花影有些晃神,“今日他特地来陪我的。”
“那薄小公子明日寻他了该如何是好?”
一言惊醒梦中人。花影忽得抓紧了他的手臂,眼底竟有丝光亮透了出来,悲喜交集道,“薄家,涟州薄家。”
程愈将季棠送到酆都城门口,季家的人已经在等着了。季桓上来就给了季棠一巴掌,怒斥道,“不学无术的畜生!绿城都不够你了啊?丢脸都丢到酆都来了!”
程愈略显尴尬,轻咳了一声。季桓随即反应了过来,羞愧得无地自容,“今日有劳程大人了,下官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哪里的话,举手之劳罢了。天色已晚,季大人早些回吧。”
“程大人先请。”
将程愈送走后,季桓一转身又看见了季棠,越看越气,咬牙切齿道,“还不滚上马车!”
夜渐深,人亦静,画舫上的灯也早已灭了。汹涌的波涛被藏在了河底,瞧着面儿上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暗流涌动。这酆都城的冬天显得比往年更冷更漫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