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四年。 不知为何，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这种冷刺入骨髓，会让人冷得麻木。 雍州虽然拥有肥土之州的称号，但饱经战乱之后，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 战乱不仅让无数家庭遭到破坏，更让无数人丧失掉了人性。 战争之后，粮食和过冬的衣物成为了市场上最为紧缺的物资，由于战争带来的通货膨胀，许多钱庄里发行的纸币都沦为废纸，人们除了摆在面前的真金白银外，什么都不相信。 没有粮食，会饿死；没有衣物，会冻死。 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既没有粮食，也没有过冬的衣物，横竖都是一死，他们选择了暴动。 雍州天之村的剑府虽然也在接收着难民，但是由于第二次九州大战对雍州造成的破坏实在是太严重了，所以天之村也容纳不了太多的难民前来，于是很多人全都被拒在了天之村的城墙之外。 人们都知道，雍州境内最为富足的地方就是天之村，因为雍州其他村子里每年征收的税收和粮食，都会被集中在天之村内。 要说这些财物是雍州各个村子一起努力得到的，但是眼下天之村并没有拿出来共用的打算。 其实雍州州长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既然能够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道理是那样做的没错，但是道理归道理，现实归现实，他还不是能那样做的。 如果说雍州的物资充足，他会不想让雍州所有的难民吃上饭、穿上棉衣？ 难民实在是太多了，但是物资是有限的，因此他必须做出一个适当的抉择。 要么舍弃掉一些老弱病残，把物资留下来给那些青壮年，要么就是把物资拿出去一起享用，然后大家一起等死。 或者说，等着被其他大州得知消息攻击而灭州。 第二次九州大战虽然刚刚平息，但是整个九州还不是那么平稳，有几个大州虽然参与了战争，但是战争并没有在本州领土内进行，因此某些大州借着这次机会是大发战争财。 作为雍州的州长，他明白自己肩负的重担到底有多大，虽然他也想同舟共济，和整个雍州村民一起度过这场灾难，但是事实毕竟是事实，不能以感情来行事。 战争毁去了大半个雍州，现在各种瘟疫又爆发了出来，加上今年天气格外恶劣，所以很多人都处在生死的边缘线上。 以后的情形还说不定，因此现在必须快速组织一支能够抵抗外敌、保护内部的队伍。 又或者说，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支能够侵略外州、镇压内部的队伍。 于是雍州州长最终还是下了一条寒了无数人心的命令，把各种老弱病残全都拒收在了防线外，只有青壮年才可以进入天之村。 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 防线之外，终于爆发了一场动乱。 无数村民蜂拥而至，全都朝着天之村的南门冲去，他们以人多为优势，想要冲破防线，进入天之村。 其实大多数村民很容易满足，只要给他们粮食和棉衣，能让他们在这个严寒的冬天里活下来就成。 然而就连活下去这样最基本的生存要求，雍州都没办法满足他们，饿死冻死也是死，暴动好歹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不过这场暴动很快就被镇压了下来，很多带头暴动的人全都被处以了极刑。 因为参与暴动的人数过多，天之村没办法全都赶尽杀绝，就只好杀鸡儆猴，杀掉一部分人，又救了一部分人，以此来平息所有人的怒火。 在这被救的一部分人中，大多数人都是孩子，原因很简单，这些孩子不会浪费粮食，而且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这些孩子是从所有孩子中挑选出来身体非常健壮的，这一点也是为了以后给剑府培养苗子做准备。 大多数进了天之村的孩子，都过着还算不错的生活，至少没人愿意再从这里逃出去，过那种整日面临死亡的日子。 可是在这群孩子里面，有个孩子却始终非常特殊。 他不肯接受食物，也不接受棉衣，只是不断嚷着要离开天之村。 很多人问及原因，男孩也不说话，不过有其他少年说出了其中的缘故。 原来这个男孩有个弟弟，男孩由于身体强壮被带进了天之村，但是他的弟弟身子骨却很虚弱，于是就被留在了天之村的外面。 男孩吵着嚷着要离开天之村的目的，就是想要去外面找他的弟弟。 村里的剑客那个时候忙得很，哪有功夫管这个小家伙，因此男孩就自己出去找，但是却误入剑府而闯下了大祸。 对于男孩的处理结果，剑府最终的决定是死刑。 也是在那一日，有一个人来到了天之村，于剑刃之下救出了男孩，带着男孩离开天之村，前往村外找他的弟弟。 虽然再次见到弟弟的时候，他们兄弟俩早已阴阳两隔，但是男孩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感激那个男人。 至少因为他的出现，自己才可以帮弟弟下葬，可以保护着弟弟，让他在这漫天飘舞雪花的世界上，不再那么冷，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去。 在那个风雪漫天的世界里，男孩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疯狂跑着追了上去。 “等……等等……” 男孩开口喊道。 男人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轻轻挥了挥手。 一柄短剑落在了男孩的身前。 “如果你想跟着我走，以后就要为我卖命，我会教你最好的剑术，可你也得为我卖一辈子的命。” 男孩露出懵懂的表情，用两个胳膊抱起了短剑。 从那以后，男孩就跟着男人浪迹江湖，纵横九州。 再后来，队伍里又多了一个男孩和女孩，身世同样非常可怜。 一直视短剑为性命的清羽，当亲眼看到那个自己要用一辈子来追随的男人死掉之后，就在心里把自己所有活下来的念头都给割断了。 不管能不能活着杀了对方为他报仇，清羽都决定要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值得自己留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