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膳时分,夏烨煊正在房中喝着莲子薏仁儿粥,旁边碟子上铺着一层翠绿荷叶,叶上放盛着垒起来的糕点。清香的荷叶味道诱得他止不住眯起眼睛细细品闻,连喝粥这样的寻常事情也觉得是人间美事。
正在这时,房门“砰”一声打开。夏烨煊惊了一下,差点失手打翻手中的粥。皱眉望去,却见诗青急喘着气杵在门口,愣愣地望着他。
夏烨煊轻“啊”了一声,在绣墩上动了动,碍于脚踝处的伤却不能站起来,只能继续待在绣墩上,不解地问诗青:“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要晚间时候才回来,有急事?”
诗青这才松懈了下来,蓦地长舒一口气,自我解嘲道:“对,很急的事。”
“是念秋要报给你的事?”夏烨煊恍然大悟,示意身边急着行礼的维泽道:“给小姐端杯茶来缓缓。”又对诗青道:“先别急,喝口茶再说,瞧你喘成那样。”
诗青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自我理解,一副“我都明白”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越笑越大,直至走到他身边坐下还依旧笑个不停。
“笑什么?一头的汗。”
夏烨煊责备地望了她一眼,拿出帕子给她擦着额头,手腕被诗青轻轻一拉,握在手里。诗青道:“你这个小笨蛋,以为我是因为念秋找我的事情所以很急?”
“难道不是吗?”夏烨煊微微睁大了眼睛,疑惑道:“念秋很急地来找你,我看那样子,事情应该很棘手的。”
“那不算什么。”丘山身世也好,格力王纳妾夫也罢,与她而言都及不过他重要。听念秋奏报那些事情的时候她还是沉稳应答的,丝毫不见情绪的变化,却在念秋结巴地说她让王君扭到了脚,她才猛然变色,没问清楚就冲回府里来了。本以为会看到夏烨煊苍白着脸、细汗密密躺在床上的萧索身影,却不料推开门,正见到他甜笑着喝着粥,被她的蛮力打断后一脸惊愕的样子。
诗青微微叹息一声,脸上的笑倒也止住了,弯下头来去看他被搁在另一边绣墩上的腿。
腿踝处悬空在绣墩边沿,绣墩只撑着他的小腿。细弱白嫩的小腿微微撩起了点儿下摆,脚踝处红肿的鼓起清晰可见。
诗青慢慢抬起他的腿搁到自己腿上,手轻轻触碰了下那红肿处,听到夏烨煊“嘶”的吸气声。抬头看向男子,男子也正在回望她,双手抱着受伤的脚的大腿,眸光微微闪亮。
“疼?”
诗青轻声问他,夏烨煊立马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见诗青依旧望着自己,不由又反悔地点了点头。
诗青一笑,维泽正端了热茶来,诗青扬声吩咐道:“去取冰和毛巾来。”
维泽施礼而去,诗青握住他的脚轻轻托着,目光专注地看着伤处。夏烨煊心里柔软成一片,正要说“没事,过几日便好了”等安慰人的话,忽然心思一转,动了两下唇才轻声问道:“你……是因为我脚受伤了,所以才那么急切地回来的?”
诗青头也未抬,眼神未变,手依旧温柔地捧着他的脚,只漫不经心地答道:“那是自然。”
那是自然。
夏烨煊微微吸了口气,视线所及只有女子姣好的侧影。那眉、那眼、那挺翘的鼻子、那时时抿着的嘴唇……还有顺脸而下那双握刀执剑杀伐战场的,此刻却无比细腻温柔地捧着他脚的手……
他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却不是因为被诗青触到伤口而疼,而是因为内心酸涩,眼角不受控制地溢上泪意。
世间有哪个女子会毫不避讳地捧自己夫君的脚?又有哪个女子会如此自然地说出自己关心夫君的话?被他遇到了,竟是被他遇到了……
“主子,冰来了。”维泽端着一盆装有碎冰的盆,盆沿搭着一方白色锦帕。诗青接过,探手拿了锦帕往盆里抓了碎冰,裹好后轻轻地按压在夏烨煊手上崴到的脚踝上。
“嘶——”
正在凝神思索的夏烨煊忽然被冰凉突袭,溢出一声轻哼,脚微微往后缩去。诗青握住他的小腿,略微用力地禁锢住他,柔声道:“忍一忍,还发红发肿的,敷一敷会好一点。”
女子仍旧没有抬头,可夏烨煊从那专注的侧脸轮廓中看得出她饱含温柔。丝丝沁人的凉意随着四肢百骸涌遍全身,在暑气焦躁的夏季让人陡然生出一种清爽的感觉。夏烨煊不由自主地扬了嘴角,笑涡泛上脸颊,轻声地,柔情满意地说:“好,你说好,就好。”
维泽在一边观着夏烨煊的表情,只觉得自己这时该抽身退出去。王君那喜悦满足的神情让他看得都有些脸红心跳了,可主子还帮王君敷着脚,自己一个打下手的人总不好这时候退吧!
“好了。”诗青放下帕子,这时的帕子已有些湿润了:“端出去吧。”
维泽如释重负地端了盆子,逃一般地窜出门去,还不忘关上门扉给二人留下相处的独立空间。诗青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把夏烨煊的脚放回到绣墩上,半含了命令地道:“这几日不准自己走路了,我在身边陪着你,想去哪儿必须跟我说,经过我的同意。”
夏烨煊轻柔地点了头,含笑望着略显得有些懊恼的女子,端过茶道:“先喝口茶吧,急急忙忙回来还没喘上气。”
维泽端来的茶已有些凉了,诗青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搁下茶杯正欲对夏烨煊说话,却见他眸中含着盈光,竟似是在方才哭过。
“怎么了?”诗青急忙改口问道:“是方才帮你敷冰弄得你疼了?”
“不是。”夏烨煊轻轻摇头:“很舒服的,一点都不疼。”
“那怎么哭了?”诗青明显不信,伸手擦了擦他略有些湿润的眼角,道:“难道是因为想着要被我限制人身自由了所以觉得委屈?”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