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丹冬率军出发,诗青于奕京城门口相送。披上战袍的女子没了往日那番傻气模样,倒是变得稳重而果决。陈挽究静静望着她,良久才说了两个字。
“保重。”
没有多余的话,丹冬毅然点头,下一刻跨上战马,挥剑出师。
“这是丹冬,十年来第一次孤身去打仗。”诗青望着马匹扬起的灰尘凝目而道:“每次出征,她都跟在我身边,这是第一次,她自己孤身奋战。”
“不,她身边还有统战的姐妹,况且念秋也在她左右为她出谋划策。她也是军人,这是她的职责。”
陈挽究淡淡地转过头看向诗青,轻轻笑了笑,道:“有你这么个主帅,是她的幸运。有你这么个妻主,也是烨煊的幸运。对从前我怀疑你的话,今天我郑重地给你道歉。你,确实值得烨煊倾心一生。”
诗青苦笑了一下,低叹道:“可是我没能照顾好他!”
“能舍下建功立业的大好良机,能撇下边疆奋战的姐妹兄弟,能毫不犹豫地静守在夫君一侧,这样的妻主,任谁都想要拥有。”陈挽究指了指城门外渐渐远去,拉长的人群里再也看不见的丹冬的方向,可他却目光含笑地道:“我曾经对她说过,我羡慕烨煊能得到你这样的爱,渴望也能有这么个女人像你对烨煊那样对我。她后来说,她也可以给我这样的爱。她一直在学你,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她不会有事,她一定能平安归来。而烨煊他受了太多苦,如今苦难到了头,绝对不会再有磨难。我相信上苍不会那般刻薄。”
诗青静静听完他说的这番话,良久后才轻道:“多谢。”
“谢我什么?”陈挽究蓦地轻笑道:“谢我作为军属,能体谅主帅,还是谢我一直站在烨煊一边?”陈挽究摆摆手:“我和烨煊好几年的友情了,这很难得。至于丹冬,我如今嫁给她也很久了,她想要的,我都明白,我也该支持。”
“感觉你比两年前成熟了许多。”诗青笑道:“以前的你,有些小门户的公子脾气,不怎么懂规矩,也不怎么成熟稳重。如今看来,你也真能称得上是贤良了。”
“以前我还觉得你这人靠不住,烨煊跟了你大概会吃亏的。如今看来,你还算靠谱,烨煊没有下错决心。”
二人相视一笑,诗青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道:“回府去吧,这时候煊儿大概也睡醒了。早前他说要和你裁纸花贴平安的。”
“嗯,为大军祈福。”
回到摄政王府后,诗青先端着温热的安胎药诱哄着夏烨煊喝下去,这才放他去与陈挽究做绣活。他哭过后,倒是释放了许多,如今虽然还是很悲伤,却也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身体虚弱,要是自己垮下去,孩子肯定保不住。他竭力地平复心情,周围的人也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尤其是陈挽究,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想辄子,搜肠刮肚地想笑话来让他发笑。
夏烨煊都只是淡淡地笑,却也很给脸了,面容依旧有些苍白,但因为有了身孕,整个人的脸似乎都扬上了希望。他肚子还没凸出,却时常轻轻地将手盖上去感受肚子里小生命的存在,每当这时他就会细细地笑出来,眉目间的温柔让周围的人都感同身受。
魏老爹的丧事简单而低调地举行了,也只在魏老爹在摄政王府中的院落挂了白幡和纸灯笼,出殡很简洁,他就葬在奕京里一处风景秀丽的山上,坟头正好对着江南。
丧事是诗青亲自吩咐的,守灵的人自然是夏扬虹。小小孩童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从前嬉笑怒骂的机灵模样早已没见,如今的夏扬虹浑身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跪在魏老爹灵前时话也不曾说一句。
诗青怕夏烨煊动了胎气,也是考虑到他不能再受刺激,便不允许他为魏老爹跪灵,只许他在夏扬虹身边静静陪着她一会儿,坐上半个时辰便勒令他回房休息。
如今正是举国盼战事胜利的时候,摄政王府出了丧事毕竟是晦气的事情。这些封建迷信诗青杜绝不了,也就只能准许魏老爹生前所住的院落举办丧事,整个摄政王府倒也没有多少信息流露出去。夏烨煊要披麻戴孝诗青也并没有阻拦,只是只准许了他在出殡那天穿上了孝衣,平日里却不准他碰粗糙的衣料,只吩咐裴敬让王君穿素淡些便可。
即使是出殡夏烨煊也并没有送完魏老爹全程,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昏厥,诗青及时地挽住他才没让他摔下去。随后诗青便抱人回府了,余下的事情全权拜托给了陈挽究处理。
只是后来听说,夏三仕也去观了葬礼,夏扬虹得知那是自己的生母,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再也不理会她了,亲口在自己父亲面前说,自己以后姓魏不姓夏。倒是夏修音,恭敬地上了炷香,微红着眼眶低声对着墓碑说了句“对不起”。
丧事便算告一段落了,夏烨煊也专心安起胎来,只是这段日子诗青和陈挽究都在他身边陪着他,他却还是有些落寞。
“腾亿还没来过,他心里也是有疙瘩吧。”
夏烨煊对着陈挽究沉沉叹气,陈挽究想了想劝道:“那也没办法,他是北狄人,这时候总得避嫌吧?兴兵的是他的母王,我想他肯定也很难过的。”
“哎!”夏烨煊放下手中的绣活,手搭上了肚子道:“腾亿早已是做父亲的人了,一边是自己的母国,一边是自己妻主的祖国,他夹在中间很为难吧。挽究,我如今不方便去,不如你去一趟看看他的情况?说起来我也很想小阿驹了,那小女孩虎头虎脑的,如今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肯定很可爱。”
“行,那我就跑一趟,前些日子陪着你做了不少小婴孩儿要用的东西,我也给他捎些去。他到底是草原来的男儿,做绣活不比我们精细。”
夏烨煊忙点头赞成,翌日陈挽究便去了忆夏府上。
当日黄昏,陈挽究便回来了,可同时来的还有腾亿和他怀中抱着的小阿驹。乍一见到很久没见的腾亿,夏烨煊还怔了一下,可下一刻却欣喜地站起来迎了上去,动作有些激动,把一边伺候的顾满吓了个大跳。
“腾亿,你总算来看我了。”
夏烨煊笑着拍了拍手,逗起他怀里的小阿驹,笑道:“小阿驹,想不想煊叔叔?煊叔叔这儿可还有个拨浪鼓没给小阿驹呢。”
说着便要伸手去抱小阿驹,却不料腾亿后退了两步,讷讷地在原地低垂下头,说:“姐夫,听挽究说你,怀了孩子,还是不要抱她了,她重。”夏烨煊略有些尴尬的同时还有点儿失落,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仍旧是笑着道“好”,然后招呼腾亿坐下喝茶。
陈挽究拍了拍腾亿的肩,低声道:“你忘了你曾经说的?你说我们是你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受了什么苦,你尽管说给我们听,别一个人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