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光……漂亮……”他有些挫败地重复着这四个字。难道这是天意么?即使他迫使她抛弃了从前的记忆,她仍然可以说出同样的话,仍然可以感觉到过去的感觉。她说她生来就该握剑!可他知道这世上本无天生的王者,也并无天生的剑客或者杀手。他造就了她的从前,正造就着她的现在,可是他该怎么做才可以造就她的将来?一个幸福的、没有杀戮的将来?渐渐地,他黯然闭上双眼,心有些痛,又有些怜惜。
“桓,你生我气了?”她不甚确定地问。
站在近处的姬修与都钥赶忙言和:“圣上,龙体要紧。月妃娘娘她……”
“都钥,唤人备御辇。”
姬修一震,猜测不到帝王之意,只顾着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圣上,您身体欠安,必须静养……”
“圣上,您现在不宜外出。御医正准备着汤药,马上就到。”都钥也是急了。
“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快去备辇,朕要带月儿去慕月台。”
“啊?”奚月失声叫起来,将头摆得像拨浪鼓般:“不不,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昭阳宫陪着你。咱们不去慕月台了,你好好养病,好吗?”
“今早我才差都钥与你说这件事,怎能食言?”他话语之间,溢满柔情,只怕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对她的宠溺已经深入骨髓,高于生命。
“圣上,娘娘说得对,您养病要紧。”都钥附和道。
“病?朕没病,朕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你们退下,朕不需要你们扶。”他坚持独自站立,挥开两旁的宫女,指着都钥动了火道:“还不去备辇?还要朕再说几遍?”
都钥这才唯唯诺诺地去了。
精明的姬修看他执意坚持,神情愕然,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过来,月儿!”他朝她招手。
奚月冲到他面前,赶紧扶住他的腰身,发现他的双臂一直在抖动,几近哀求地道:“桓,慕月台没长脚,不会跑。咱们还是好好呆在这儿,你陪着我,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身体微倾,将一些重量倚靠在矮自己大半个头的她身上,低头俯视着她仰起的粉脸,“我已经决定亲自到前线督战,必要时我会亲征上阵。如若今日不陪你去,便不知要等到何月何日了!”
亲征?她立时呆住了,樱桃小嘴张得老大,有一些血红的影像在脑袋里舞动起来。
一旁安静的姬修大惊失色:“什么?您要亲征?圣上万万不可。”
“朕心意已决,姬相不必再言。昨日,朕已密旨刺杀团待命,明日即动身前往雾都。朕已拟好手谕,待朕离都后,朝政之事由你全权处理……”
“圣上——”姬修顾不得君臣礼节,恳求着打断奚桓的话。
“关于克扣军饷军粮的官员,你立即调查,属实者即处斩立决,没收其所有家产充公,其家人有罪者诛连,无罪者一律贬为庶……庶民。”他一手捂住了胸口,说话有些断续。涌结在喉咙的火热液体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圣上,老臣恳求您取消督战一行。”姬修颤巍巍地跪伏在面前。
“朕死不了。你起来吧,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朕要陪月儿去慕月台。”他有些喘气地道,右手紧紧地捉住奚月扶在他腰身上的右手,步步惊心。
“圣上,您听老臣一言,留在都城。如若一定要人亲自督战,老臣愿意前往。”姬修跪叩的身影随着奚桓前行的步伐缓缓移动。
今晨这一折腾,朝中大臣已不能尽信,唯有姬修是他最放心也最倚重的臣子。思及此,奚桓面色柔暖,“爱卿请起。朕执政七年来,只有你最让朕放心,不要让朕失望。”
“臣……领旨。”姬修领会到奚桓话里的份量,有些迟疑地站起。
“月儿!”奚桓报以姬修一笑,转头对奚月悠然一唤,左手轻轻穿过她散乱作一团的发丝,来回摩挲着,眷恋无比。
听到他声音,奚月脑袋里舞动的血红影像忽然消逝,不明所以地甩了甩头:“嗯?”
“走吧!扶我出殿。”他浅浅地道,目光里只有她的存在。有她在,他很满足,很欣慰。
“好。”她撑住他高大的身体,比肩而行,心底莫名浮起许多难过的情绪。
宫女们快步将殿门提前推开。夹带一米阳光的光亮从殿外射进来,落照于他们相互扶携的身影,在身后的地板上拖出两道极长极长的影子。
姬修立在原处,望着一双俪影,骤然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