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就比,我才不怕你!哼!”小炭头一甩,大刺刺地走开。没走多远,就听见赵光在身后大叫:“喂,小炭,军师大人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小炭这才又赶紧调转方向,走向另一边。
傍晚,夏日炎火略有收敛,天空中飘着大片大片的绚丽云彩。
风尘仆仆的临昭疾步穿过正在操练中的兵阵,走向中军大帐。他身后跟着已日渐成熟的少年杀手凌峰。
进帐前,临昭朝侍卫问了话:“圣上可还在帐中?”
“回团主的话,圣上可能劳累过度,正在熟睡当中。”侍卫如实以答。
听了答话,临昭沉默了一会儿,掀开帐帘走了进去,正见尚斜倚在座椅上昏睡中的帝王。圣上极少在大白天睡成这样,以往只要自己走至离他十步范围,他必然会察觉……心中犯疑,临昭几个跨步到主座面前,可奚桓还是未醒。
凌峰也看出了一些异状,“团主,圣上他……”
“别出声!”临昭仔细观察了奚桓的脸色与鼻息,然后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奚桓醒了,眼神有些涣散,有些诧异地看着临昭:“临昭?”
“正是属下。”
“凌峰也在?”奚桓感觉有些晕眩:“朕这是怎么了?昏沉沉的。”
“恕臣直言,圣上昏睡前可有见过什么人?”身为顶尖杀手,临昭对事物的敏感度非常高。他一进帐就发现奚桓衣衫凌乱,帐内弥漫着一种很奇异的气味,好像是男女间欢愉过后的气息。可他毕竟身为臣子,自然不便明着去问。况且,他深信桓帝极有原则,又是在军营,他往那方面想似乎不太合乎逻辑。
“朕一直在帐中与军师、将领们议事,大概累了就睡着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奚桓使劲摇晃着头,试图变得更清醒一点,却感觉自己脑袋里被一团白雾塞满了,有些模模糊糊的情景一闪而逝。
“没……没什么!”临昭以为奚桓不愿意说,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心中疑惑却更深了。
“朕的身体不要紧。你们这个时候回来,莫非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带给朕?”奚桓自己动手揉了揉额角,满怀期望地道。自从得悉她离都出走后,他就整日整日地郁郁不欢,派了一拨又一拨人沿路寻找,可找来找去,竟像石沉大海般,连个水泡都未冒一个。最后,他只好将整个刺杀团都派出去找她。
“圣上英明。臣等在离西城门往西四十里的小客栈里查到一些线索。客店里的人说,半月前,有一名女子牵着一匹很名贵的马在那打尖。听那店家描述,这女子应该是娘娘没错。”临昭脸带微笑地说。
“确定?”听了这信息,奚桓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么说来,她是来雾都。”
“应是如此。”
“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比如,她是否真的记起了从前的事情?”关于这一点,奚桓做梦都想弄清楚。
印象当中,帝王总是一派淡然,时常透露出阴邪气息,难得向眼下如此紧张。站得远些的凌峰不由得在心里一阵发笑,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极力憋在心里。
“依臣推断,娘娘只是本能所致,尚记不起以前发生的事。”经过慎密分析,临昭认定地道。
奚桓立时长呼一口气,焦愁的脸松动不少,慵懒地道:“那就好。”
“圣上请宽心。按说,娘娘一定已经入城。臣已派人在雾都内所有大小客栈查探她的下落,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临昭,你做得很好。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朕。只有她在朕身边,朕才觉得安心。”奚桓赞赏地道,以手支起晕眩的头,报给两人一个勉强的微笑。
“哦,对了,臣刚入营时经过校卫营,听人说庄元帅已经醒过来。”
“噢,是吗?那赶紧带朕去看看他。”奚桓无甚精神的双眉突然飞扬起来,散发着动人光彩,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在一朝军政大臣中,庄杰算得上他的肱股之臣。虽说精兵团吃了败仗,被打得七零八落,可庄杰从未退缩,事事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战到最后,一身上下刀伤无数,直至昏迷,才被左右下侍强行掩护着撤出重围。据说军医当时为他治伤,均认定他已没有活命的可能。刚到雾都时,奚桓眼见被包扎得像粽子似的爱将,鼻子直发酸。若不是他治政不严,朝中出了克扣军队粮饷的败类,精兵团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庄杰不可能饱受伤痛折磨。
“圣上,您身体不要紧吧!”临昭伸手去扶,却被奚桓强行拨开:“朕还没有虚弱到需要扶的程度。”
临昭只好不自然地朝凌峰摊摊手,跟随奚桓出帐。出帐时,他让凌峰先行陪奚桓去校卫营,自己单独找侍卫问了话才前往,但由于侍卫刚换班,他什么也没问到。
校卫营。
庄杰养伤所在的大帐中人头攒动,先是军师与各位要将进了帐,嘘塞问暖一番;随后又是奚桓带着刺杀团团主亲自驾到,再加上军医、负责照顾的一些卫兵,帐中一时显得特别热闹。
由于人多,又都是重要人物,病床前后左右全围得密不透风,煞是隆重。奚桓亲切地握住庄杰缠着绷带的手,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满是歉疚的话:“朕治政不严,愧对庄卿。”
刚醒来的庄杰本就虚弱,加上一身上下都是伤,密密麻麻地裹着绷带,连脸也被绷带挡住,除了呼吸的鼻孔外,只余两只眼睛露在外边,睁得大大地望着自己誓死效忠的帝王,感动得泪光点点。
“男儿有泪不轻掸,庄卿是我苍隐的骄傲。”奚桓动情地道。
四周一片唏嘘,隐有哽咽之声,想是众人触景生情。
透过绷带,庄杰强力挣扎着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呜’声,有满肚子话想说,却因伤重说不出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朕知道爱卿想说什么,你是好样儿的,虽败犹荣。”
庄杰依然不断发出‘呜呜’之声,自责之意十分明显,又似乎还有什么事想要提醒帝王。
“爱卿现在不能说话,不要着急动作。朕相信,有爱卿在,精兵团就永远不会倒,即使很多士兵已经战死沙场,将来我们还是能训练出同样具有战斗力的军团。”奚桓竭力安抚无比激动的庄杰。
“皇上所言极是,庄元帅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战不迟。”
“……”
“……”
其他军将附和着,不停安慰。
帐外,因为群人造访,小炭忙碌得不亦乐乎。这不,在军医事先嘱咐之下,经过通传,端着一壶清凉茶饮进帐,当她看清坐在病床床畔、生得一副天姿玉颜的人儿时,竟一时楞住了。快两个月时间,她日思夜想的这张脸近在眼前,换作从前她一定弃械投降,可一想起几个时辰前自己亲眼目睹的一切,她就感觉恶心、嫉妒、还有愤怒,特想上前扇他几耳刮子,骂他是不守信用的负心郎。
记得他离都之时,天色朦胧,他吻过她的脸,悄悄离开雾都。她偷偷地站在宫门后,依依不舍地看他从容离开,泪在眼眶里一直打转……可是如今……
“小炭——”军医的叫唤岔断她的回想。
她回神应道:“军医大人!”
军医走到他身边,极轻声责备道:“你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还不快把茶饮呈给圣上。”
“是。”她低着头,一步一步走近奚桓,心跳加快,双手不住颤抖,眼角余光使终定在他疲惫的脸上,刻意粗声粗气地道:“叩见皇上,这是军医大人特地为您准备的清凉茶饮。”
所有注意力都在爱将身上的奚桓此刻哪里知晓面前这个被军帽掩盖了大半张脸的黑瘦小兵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爱妃?头也不曾抬一下,甚至连半点儿看她的欲望也没有,只摆了摆手,给了句不咸不淡的话:“放案几上,退下吧!”
她的心一下滑落到谷底,失望极了。她曾记得他说过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能认出她来。可是,她距离他这么近,他却如此无动于衷。在这之前,她听宫女说过,几月前,他就曾带景妃来过雾都。是否他不带自己随行,只是为了方便带上另一个宠妃?若非如此,怎能发生下午那一幕?
她猜忌着,木然地将汤饮放在案几上。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她动作过大,茶水从器皿里洒出来,溅了一地,有一些甚至溅到奚桓身上。
“小炭,你怎么回事?”军医大人立时色变,大声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