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那天所有人都在猜测薛凛和谢钰的闹剧该如何收场。就如柳丁所说,总该有个人要横着出来——
奈何所有规律放在两人身上都失了效。
没有人想到他们一起横着出来了,一个昏迷,一个失血。没有胜者,一幸免。
不过薛凛到底还是先出了医务室。
他撕开医生在脖颈上缠的层层绷带,只后颈和颈侧各一片纱布简单一贴,入夜时分就这么大咧咧地回了牢房。
谢钰就在隔壁的房间,薛凛没进去,只路过的时候透过门缝瞥了眼。
百合的腺体保住了,被琥珀标记裹绕,只是主人还在昏迷中没有转醒的迹象。
…
这是自己的第一个Apha。
薛凛收回目光的刹那是这样想的。没办法,Apha的劣根性就是热衷于占有,好的坏的都要,和感情没关系。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标记了,就是要了。
只是薛凛不知道的是自己身影掠过的瞬间,病床上的谢钰瞬时睁了眼。
他没有说话,只是巡视着四周,在确认没有任何可以用作武器的器具后,目光停留在了苍白的天花板。
没有表情,没有声音。谢钰就这么静静望着,不时眨一下眼。
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谢钰想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牢牢记住。他一向习惯在逆境中汲取活下去的动力,这一次也不例外。
直到谢钰在信息素的波动下又累了,闭上双眼陷入沉睡的前一刻,轻轻道了句,
“薛凛…”
一个认识不过一月的男人,居然值得自己将他同父亲放在一处比较。
挺讽刺的。
“凛哥!没事吧?”
牢房中方炝的话还未说完,薛凛路过径直将袖中刀片往他床上一扔,
“收着。”
“行,但这味道……”
薛凛闻声脚步一顿。方炝道得隐晦,但那味道指的是什么大伙都清楚。
毕竟刀片在谢钰那儿藏了这么久,含在舌根下,还割了腺体。
薛凛啧了声,索性转身将刀片抽回,一改让方炝收小器具的习惯,藏在自己枕下又道,
“这个我收。另外今天我去医务室,牢房里有什么动作吗?”
“啊,有。”方炝坐在床上一时还没从馥郁的百合气息中回过神,停顿几秒后示意一兄弟去牢房门口看着,才跳下床凑到薛凛身边,压低声道,
“胡子那边突然内讧打了架,送了一人去医务室。像探消息的。”
…
胡子。
是了,那个公交车水仙也是胡子的人。论怎么看,目前他都是最有可能给谢钰递刀片的。
薛凛嗯了声,一只腿踩在床上,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一翻身躺倒在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漫不经心道,
“我们好久没收拾监狱了吧?”
“…凛哥?”
方炝说得是疑问句,可薛凛能感觉到牢房内兄弟们兴奋放光的视线。
男人不由勾了下嘴角,闭了眼懒懒道,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午休吧。通知其他房的,铃声响后站好位,都看我手势。”
“凛哥,明天午休会不会太赶了?现在已经宵禁了。”
“不赶。”薛凛闭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信息素和声线都一改前些日的暴躁,倒显得有些淡然,
“我易感期还有一阵,你们现在就去找狱警换房。怎么换,该怎么通知,不用我教吧?”
方炝和弟兄们闻言一愣,瞬间交换了个目光——
凛哥这是摆明不打算用抑制剂了。如果只是为了打架,倒也不至于。
隐约间方炝只觉和谢钰有些关系,但他到底没问出口,只回头全然应下。
…
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十分,医务室涌入了很多人。
说是“医务室”,其实是单独一个楼层的“小医院”。毕竟在监狱中受伤实在是太正常的事儿,何况看押的还是一群Apha罪犯。
饶是走道叫嚷声不断,谢钰单独的小间依旧未受打扰——
他现在是有自毁倾向的Apha。除了医护人员,暂时隔绝了与其他人的接触。
谢钰对此倒也所谓,只靠在床头曲了只腿,微微仰头指尖灵巧拆解着脖颈上过于厚重的包扎。他讨厌被包得像个“木乃伊”。
腺体的剧痛在止痛药的作用下有所缓解,但又延续了这场濒临绝望的易感期。绷带撕扯磨蹭时不可避免地牵扯伤口,带起谢钰偶有的吸气声。
直到所有绷带尽数扔落床头,门外走廊的喧嚣也逐渐减弱。
谢钰稍稍活动了下脖颈,尽可能分辨着门外繁杂的信息素气息。直至一抹算得上熟悉的水仙味儿进入鼻腔——
不出意外,这场医务室的狂欢又是拜薛凛所赐。
借着找给自己递刀片的人,又收拾一顿监狱阵营?
论如何都是一石二鸟,算得挺精。
咚咚。
房门被敲响,谢钰收了些思绪,只是目光依旧凝在墙壁未离分毫。
“嗯?你怎么自己把绷带拆了?”
随着房门推开,男声是不该属于监狱的温润,像溪水。
谢钰手腕随意搭在膝盖,闻声望向医生装扮的Bta。声线的冷冽改不了,但到底语气放缓了些,
“我不喜欢。”
“这样啊,好吧。不过注意不要剧烈活动,也不可以用手指触碰后颈皮肤。”
眼见医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自己床头边,谢钰一点头,还是如实问了句,
“除了疼,痒也正常是吗?”
“现在就痒了?我看看。”
医生长得清秀,吃惊下一双杏眸睁大了些,偏过身就凑向谢钰的后颈,惊叹道,
“你们Apha的自愈力还真是惊人,这样的伤口居然第二天就能开始愈合。另外除了痒,还有其他的感觉吗?”
…
Bta没有信息素,但是这样凑近观察后颈还是让谢钰躁。
何况说话间,会有温热的气息拂上皮肤伤口,惹得谢钰不由眯着眼往旁一躲,冷声道,
“痒也不明显,不用看。”
其实还是疼为主。除此之外,那种痒也不止是愈合的。但既然医生没说其他可能,谢钰也不想再问。
估计是……被标记后的反应。
医生见谢钰躲开后也有些尴尬,坐回身咳了声,又道,
“那如果有任何不良反应,包括情绪起伏躁动,都一定记得和我说。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毕竟还在易感期,所以……”
“嗯。”
谢钰应了声打断所有嘱咐,显然不想再听。医生笑了下也适时转口道,
“对了,另外还有件事要和你说。我想这应该对你心理康复上有些帮助。”
医生停顿下见谢钰没吭声,径直道,
“被关禁闭的囚犯按理说是要取消这项资格的,但我们帮你联系了监狱长,下周一你的家属会破例来探监。”
…
探监。
谢钰的眼眸总算闪过一抹异色,却是连带眉间一蹙,嗤笑道,
“自毁倾向的安抚措施是吗?不过我不需要。”
“谢钰你听我说,我大概了解过你的情况,来的人是……”
“我说,我不需要!”
随着凤眸冷厉一扫,医生面上所有的笑意一凝,顷刻失了声。
他不该轻信谢钰的面容。百合远观再艳色害,都不过是表象。此刻那双眼睛承载的尽是戾气和轻蔑,横扫而过就像刀割破了喉咙——
或许这才是谢钰原本的样子,冷然凶狠,锋利尖锐。
医生喉结滚动下只能尽力捡起专业素养,让声线不要打颤,继续道,
“谢钰,这也是治疗过程。你现在需要见一见你的家人,这对你的身心都有好……”
“说够了吗?”谢钰一声冷笑,却收敛了先前应激般的凶暴。他微眯着眼凑上前,低声道,
“你知道我真正需要的治疗过程是什么吗,医生?”
随着谢钰不断凑近,微微偏头让他们的距离停留在鼻尖即将相碰,那一瞬间除了恐惧和压迫,道不明的暧昧调情让Bta指尖一颤。
他怕谢钰说出口的是那些脏话,是要做爱。
可到底他还是没主动拉开距离,只垂眸望向谢钰微张的唇,接道,
“什…什么?”
Bta那一瞬的慌乱谢钰尽收眼底。
其实相较于这种纯情的,谢钰还是更喜欢水仙那种发骚的,省事儿不麻烦。
谢钰轻笑了声,继续凑近开彼此的鼻尖,换由了唇瓣停在咫尺距离。在医生看不到地方,右手悄然一动,轻声道,
“我需要,割除腺体。”
…
暧昧被撕碎。
空气凝固的瞬间医生猛得抬头,却终究不及阻止谢钰扣向自己腺体的指尖。
“不要谢钰!冷静,放手!”
滴,滴滴滴——
先前是医生失神,没有关注信息素检测器的提示。直到此刻失常的波动警报震耳欲聋,他才反应过来谢钰的信息素波动早已到达阈值!
昨天是信息素过于微弱,导致谢钰大多时间陷入沉睡。今天腺体的自愈和自己说的话显然刺激了谢钰,才会让信息素突然波动至如此……
奈何论谢钰再虚弱,对付他一个Bta还是足够了。
医生拉不住,只眼睁睁看着谢钰伤口又一次被抓烂,鲜血顺着手腕汩汩而下,一滴滴落在床单。
“谢钰你放手,放手好吗?来人,来……”
就在此时房门被猛得推开,入目的却不是意料之中的医护人员——
鲜血刺目,又一次划破了薛凛的视线。
似乎每一次和谢钰的见面总伴随着血,一例外。
“操。”
薛凛骂了声,冲上前顾不得这么多一把拽开医生,攥紧谢钰的手腕就狠狠往外一扭,硬是从后颈扯下压制在床边铁架,同时冲医生喊道,
“发什么愣?!去叫人!”
薛凛的突然闯入让医生一惊。他视线一扫床上还在挣扎的谢钰,又看向他沾满鲜血的指尖,思绪一闪迅速道,
“薛凛你来得正好,他体内有你的信息素。你先安抚,我去叫人!”
话落的那刻谢钰动得愈发厉害,后颈渗出的血染上枕头,让薛凛不禁又骂了声,回头就朝医生吼道,
“有手铐吗?!”
“没有,你先压着他!现在医务室人手不够,给我点时间。”
…
人手不够,什么破烂医务室操。
随着门应声而落,薛凛也懒得再骂。其实他清楚自己今天的斗殴给医务室带来了多少负担,数十个人一起送进来,人手确实不够。
原本自己不过是想借着换药来巡视下战果,顺便也看眼谢钰。谁成想正好撞见这个疯子自残腺体,还他妈直接上手扣?
不就是被自己咬了口吗操,百合他是真的再也不想要了?!
滴滴滴。
信息素的警告还在响个不停,谢钰在见到薛凛之后又被激了个彻底,哪怕双手被压在床架动弹不得,却发着狠一挺腰抬腿就踹向男人。
“烂货,你他妈发什么疯?!”
薛凛躲得快,嘴上骂得凶,情急之下却是直接上了病床,双腿并用地将谢钰彻底压制。同时迅速释放着安抚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涌向几乎陷入癫狂的百合。
“…薛凛!”
谢钰再动作不得,剧烈的喘息间目光却是直直插向那双琥珀,声音喑哑得像被怒火烧灼,
“你凭什么拦着我?我毁了腺体你该高兴不是吗?不是吗?!”
…
薛凛蹙眉的瞬间一时没接上话,但那丝犹豫还是分毫不差地落入谢钰眼中,激起他一声冷笑,
“怎么,还是你觉得标记了就是你的了?别恶心了薛凛,你配吗…嗯呃!”
谢钰话落的瞬间眉间猛得一蹙,连带身体失控一颤——
那是止痛药法消除的疼痛。并非肉体,而是体内涌动的琥珀在压制惩罚。
惩罚自己说了话,以占有者的姿态。
身下人的颤栗薛凛看在眼里。
当那句“配吗”问出口时,薛凛是当真没收住暴戾的天性。
可按理说看到谢钰在自己的主导下痛苦失声,薛凛该满足畅快的,但那一瞬间更多是觉得……后悔?
薛凛陌生得分辨不出。活这么久,他还从没后悔过。
或许是吧,总之顷刻间信息素就强行压下了那分恶劣,但还是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