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谕讲的都是一些科学以及教育相关的事情,这些热血青年尤其是爱国学社学生激昂的心稍事平静,但是依旧无法对眼前沙俄的行径视若无睹。
毕竟他们无法像李谕一样作为一个穿越者一样能够知道事态发展,现在好多人恨不得直接跑到圣彼得堡去和尼古拉二世正面对线。
“李谕先生,我听说沙俄在欧洲只是个二等国家,为什么连他们都能让我们签订不平等条约?”
李谕说:“首先,我纠正一下,国家没有什么等级之分,如果你自己也承认了这个分类方式,那列强就可以将我们当作劣等人。”
虽然英法德等国确实一直这么看待俄国,但最怕的就是潜移默化的PUA或者说洗脑,让你慢慢认同本来并不对的东西,然后掉入陷阱,成为彻头彻尾的跟屁虫。
李谕深知其中危害,继续说:“如果你们能够学明白我提出的博弈论,然后再去国外留学一下,或许更能体会我所说。我们如今的境遇也是国际关系博弈后的结果,但很可惜,我们没有能力参与到这场博弈中,所以一直像兔子一样无奈看着肉食者们之间的对抗。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认清现实,然后采取理智又科学的做法来参与到此后的博弈中。”
李谕很想说清廷会覆灭,但这种穿越者认知说出来话太难解释。
其实目前租界的外国人也很纳闷,因为按照他们的历史来看,清朝到这个地步按说早就应该垮台了,如今依然摇摇欲坠实在不可思议。
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是大家找不好以后的路怎么走,暂且留着清廷这个空壳子。
学生们说:“博弈论吗,我看过,没有看懂,读了这个就能有办法赢洋人?”
李谕笑道:“没有这么简单,但如果连基础的理论都不明白的话,是斗不过洋人的。这个世界很残酷,看的是实力强弱,外交场上更没有道德,洋人不会因为知道咱们每年有几十上百万人饿死,而削减赔款。
所以只能慢慢变强,而目前我们的情况,想要变强,有时候就得能屈能伸,在初始最弱的情况下开始进行博弈,在缝隙中找出路,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埋头苦学。到时候或许就能理解博弈论中的输赢关系与均衡关系的区别,这是个动态演变的过程,取决于各方的实力的此消彼长。”
李谕也仅仅能说到这种程度,但想表达的内容也已经说出来了。
突然有一人在场外大声喝了声彩:“好!你们这些学生如果学问都做不明白,还有什么脸面对蔡校长与马神父,还有什么脸面对四万万苦难同胞。”
竟然是张謇,他在日本考察了好几个月,终于回来了。
这趟日本考察对他的震动还是蛮大的,张謇在日本的考察很全面,详尽了解了日本从教育到工农业的方方面面。
几十年前和日本还同在起跑线,如今竟然已经落后这么多,心下非常感慨。
学生们也认得他:“是状元!”
张謇却道:“状元已经没有用了,你们看我现在的所作所为还和状元名头有什么关系,我只恨没有早点接触西学。”
蔡元培、李谕和马相伯走过来,蔡元培说:“季直兄说得太好了。”
张謇笑道:“我说的可没李谕先生说得好。”
蔡元培问:“您怎么没有直接回南通?”
张謇说:“式如为我推荐了几名教师,说是可以去我刚创建的通州师范学校。我这等惜才之人,当然要亲自来上海迎接。正巧听说学生聚会,李谕到了这里,就过来瞧瞧。”
蔡元培说:“都是些学生,你在日本回来,想必也听说了。”
张謇点点头:“知道了,沙俄之心思,我们也早就该猜到。”
庚子赔款中,俄国的比重也是最大的,自己就占了三成。
侵占土地最多的自然也是沙俄,差不多有160万平方公里,主要集中在东北外一圈以及新疆外的唐努乌梁海。
一百多年后,咱们刚刚公布了地图最新规范,俄罗斯的八个地名必须要在地图上加括注表示,比如:
“符拉迪沃斯托克”括注“海参崴”;
“萨哈林岛”括注“库页岛”;
“尼尔琴斯克”括注“尼布楚”;
“尼古拉耶夫斯克”括注“庙街”;
“斯塔诺夫山脉”括注“外兴安岭”。
都是些咱们耳熟能详的名字。
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煽动民族仇恨的想法,而是让人铭记血淋淋的历史。
张謇又说:“式如准备在汇中饭店设宴,不若一起去坐坐。式如手下的《教育世界》杂志,肯定最喜欢的就是你们。”
张謇所说的“式如”就是罗振玉,“甲骨四堂”之一。此君活了74岁,前66岁做了不少贡献,不管是甲骨文还是教育;只可惜有点晚节不保,九一八后参与策划成立伪满洲国。
1901年罗振玉创建的《教育世界》是中国最早的教育刊物,在年轻之时,他眼光还是明晰的,知道对弱国来说,想要强大,肯定要教育先行,因为得教育起一代人来后面的发展才有得谈,就像日本这几十年走的路一样。
蔡元培、马相伯都是教育界的,张謇不仅搞实业,也搞教育;李谕自然要掺一脚,算是兴趣相投,大家欣然同意。
再次来到汇中饭店,罗振玉没承想过来这么多人。即便目前他们的名气还不像十来年后那么大,不过在上海滩也算是有头有脸。
“季直(张謇的字)兄阵势好大!”罗振玉道。
张謇呵呵笑道:“巧遇。”
罗振玉已经见过蔡元培和马相伯,张謇为他介绍了李谕:“这位小兄弟你能认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