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缬云经历一路狂奔,发髻散落牡丹低垂,凤目泪光隐隐,双唇被她咬得通红,分明透着狼狈,偏又美得惊人。
沈微澜失神地看着她,一时竟忘记了言语。
李缬云穿过阑珊灯火走到他面前,含泪笑道:“用幻术操控金蝶,将我指为祥瑞,还为我编了那么张扬的童谣,以漫天烟花为证。你让我今夜如此耀眼,就不怕我被回鹘使者盯上,逼得父皇答应和亲吗?”
沈微澜笑着摇头:“当年郭尚父与回鹘平定安史之乱,虽然功劳盖世,历经几代大唐天子也该还完了。当今天子是何人?就是郭尚父,也没能让郭贵妃登上后位,何况是羞辱过德宗皇帝的回鹘?”
天子祖父唐德宗还是雍王时,曾领天下兵马大元帅,在陕州面见回鹘可汗,被逼行拜舞之礼。因德宗拒绝,四位随行僚属被打了一百鞭,当夜死了两人。这等奇耻大辱,岂会随着回鹘王权更迭,一笔勾销?
李缬云经他提醒,恍然大悟。
“公主当真以为,天子看不穿金蝶的把戏吗?”沈微澜看着她发间的紫牡丹,促狭一笑,“将不将公主视为祥瑞,不过在天子一念。真相是,圣上需要一个理由,名正言顺地将你留在长安,若是没有理由,我们就为他创造一个。”
沈微澜说完,一双桃花眼灿然如星,含笑看着李缬云。
李缬云被他看得两颊发热,却翘起下巴,虚张声势道:“好啊,谁借你的胆子,竟敢通过澧王,揣度圣心?!”
沈微澜双唇凑近她耳垂红痣,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是公主啊。”
火热气息入耳,夜空中轰然一声,绽开今夜最后一朵烟花。
大明宫里,一场精心筹备的盛宴,在意兴阑珊中草草结束。
郭贵妃回到含凉殿,冷着脸更衣卸妆,在褪去钗环时,狠狠给了因为哆嗦扯断她青丝的宫女一耳光,宫女声摔倒在地,金钗顺势滑出好远,被一双如玉的手拾起。
来人手捧金钗,悄然走到郭贵妃身后,将金钗放进妆奁。
郭贵妃从铜镜里与他对视,眼神分外阴鸷:“联手十载,这是你第一次对我食言。”
“奴婢说过,此事成与不成,全在天子一念之间。”枢密使微微一笑,取了梳子替郭贵妃梳头,“今夜你我已经将他架到台上,可惜澧王节外生枝,给了他台阶。”
郭贵妃紧紧皱眉,咬牙道:“澧王那庸人,没有这种本事。”
“的确不是澧王,”枢密使双目低垂,认真用玉梳替她理顺长发,“动摇帝心的另有其人,是娘娘大意,漏算了一人。”
“不可能,”郭贵妃立刻否认,“我能漏算了谁?”
“坊间盛传,南康公主与一位白身士子携手查案,那士子料事如神,很不简单。”
“呵,这是又勾了一个?不要脸的丫头,与她亲娘一模一样!”郭贵妃冷嗤一声,又有些不信,“区区一个没功名的士子,就算有本事想出这主意,能有这个胆子实施?”
枢密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士子姓沈,是沈詹事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