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蓝只是莫名的悲悯,这悲悯没有源头,也许是在看见天真邪的懵懂孩童渴盼期望的投向哭山女们的目光,也许是衰老的哭山女们麻木苦楚的眼眸,也许是青春正好的哭山女们春心萌动的笑靥,或许是白发与皱纹,夫妻之间逐渐在容貌上出现的年龄段差距……
真苦啊!
人类在压榨自己,在互相压榨,乐此不疲。
她只能静默的看着,不言不语,然后啊,就成为性格古怪的人了。
“阿爹,出山啊,我也去。”
头戴银饰,手腕银镯叮当的小女童面色平静的对着背一蒙着黑布的竹筐的男人道。
声音冷然,不带一丝疑问。
山间蹉跎多年的男人不似曾经肌肤白皙,皮肤是被太阳晒过的颜色,山中人朴实打扮仍旧带有一丝半许过去遗留的书卷气息。
男人讶异,但面对自己面前这个随着逐渐长大让人莫名生畏惧的女儿说不出拒绝的话。
嗯,唐蓝也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
“啊……嗯,行。”
对于男人含糊的回应唐蓝置若罔闻,二人行走在山林树叶之间,只有虫鸣与树叶沙沙声,夹杂着鞋子踏过地上厚厚的落叶与细碎灌木枝条折断。
唐蓝上一次出山还是不曾成为哭山女的时候,一个珠圆玉润又灵秀的女孩子,就算她性子安静一些,也只被认为是女儿家性子安静娴静。
这在习惯了柔顺娴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的唐演心里才是女孩模样,山里那些皮猴子样,上树下水就是坐不住的女孩子……
噫,唐演不由摇头。
嗯?
不是说失忆了吗?
嗯,唐演的确失忆了,在被唐蓝阿妈带回寨子里的时候,但是失忆嘛,总会恢复的,尤其是当他有一个不一般的女儿。
后来他恢复记忆了,在唐蓝出生之后,断断续续的记忆仿佛被什么唤醒。
唐演并非唐演,但他现在也只能当唐演了。
唐演直觉里感觉是女儿让自己恢复记忆,否则自己只会……
所以,唐演挺宠女儿的,这样的宠爱又与寨子里人的态度对齐,就一点破绽都没有了。至于唐竹,他出生的时候,唐演早就完成了入乡随俗。
男人嘛,不需要怀胎十月与生产的痛苦,所谓父爱,不同于母亲孕育之时逐渐滋生加厚,它是在孩子出生之后的互动中渐渐产生。
再说,对于唐演过去的生活环境来说,儿子金贵,但不及自己金贵。
某种意义上来说,唐演的直觉很准,在另一条唐蓝不存在的世界线上,唐演的确不曾恢复记忆,一生安安静静作为一个与邙山寨的哭山女成婚的外乡人度过一生,也许在弥留之际,这个须发皆白的垂暮老人突然恢复记忆,可……时过境迁,这已经没有用了。
老实说,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唐演没有恢复记忆,就这么安静度过一生,虽不富贵但衣食忧,生活安宁,并且寿命绵长,比他那些争斗权力的父母兄弟都活得长久,也不失是一种幸运。
但是他恢复记忆了,那么……
唐演本该第一时间离开邙山寨,联系手下,查看外界讯息,只是心里涌现的不舍,与看见芸的柔情蜜意如细线牵扯起来,让他很不下心离开。
唐演苦笑,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心,而且不是一颗冰冷的心。
怪不得总是看史书上会说美人乡英雄冢呢?
舍不得,情丝难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