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的话,令皇帝骤然怔住。
安清妧的顽劣之名,他略有耳闻,可他竟不知道,她亦擅狡辩!
本以为一个未满十四岁的小娘子,他稍稍恫吓,便会慌得不知所以,进而认下这桩事,却不想,她居然能以《刑典》来自辩。
皇帝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悦,这股不悦在对上清妧那张过于骄傲的脸时,变成了浓烈。
看来,他得教教她,什么是帝王威仪不可触!
“安乐,你在叫屈?”
“是。”清妧仰面,朗声答,“陛下,宫人知折绵先前是小女的婢子,便当是小女约见顾三郎,而又因小女和顾三郎有婚约,便觉小女与他见上一面不算坏了规矩。
就因为这番听起来是那么回事的话,便可罔顾他知宫规而坏宫规的罪责了吗?!”
宫人立刻大叫:“安乐县主,奴——”
“闭嘴!”清妧怒斥,眉眼间染上三分戾气,“陛下在前,你也敢放肆?南宫将军,就这等视宫规如无物的贱奴,你还不拖下去鞭笞五十吗?”
“啊?”南宫文轩慌忙垂首,“安乐县主,陛下在前,轮不到末将自作主张。”
皇帝的双眉早已皱紧。
一旁的王忠见了,垂首言道:“安乐县主,第一,陛下从未说过宫人无罪,待查明事实后,他们该是什么罪,便是什么罪。第二,罪人亦有陈述事实的权力,您这般急于问罪,莫非是心虚?”
清妧略略屈身,用词却越发地直白:“陛下
,便宫人所为有情可原,顾三郎之行径却没半点道理!”
顾新阳一听,厉声言道:“妧娘,注意你的用词。”
“大舅,陛下命顾家教导小女规矩,是因顾家规矩之好,陵阳城内无人可出其右。
既是这般知礼守规的人家,便是小女立在留心拱门前大喊救命,顾三郎首也该先禀明陛下,请陛下差人来救小女,而不是听信一个不知所谓的宫人,慌忙地跑到留心拱门前,和小女隔门而望。”
“妧娘,事急从权,规矩是死得,人是活的,三郎之所以这般,不过是忧心你!”
“大舅,宫人只说小娘子有要紧事寻顾三郎,可没说小娘子遇上了险境!顾三郎不明真相,便毛毛躁躁地行事,既对不住顾家自小对他的谆谆教导,更对不住国子监对他的多年栽培!”
“你——”
“还有,陛下将小女交于顾家教导,是认定顾家上下规矩甚好,可就凭顾三郎今日所为,那可真真是没多少规矩,如此,往小了说,顾家是欺世盗名,往大了说,顾家是欺君罔上!”
顾新阳简直听傻了,他顾不上驳斥清妧,便慌忙扑在地上,对着青砖连磕三个响头:“陛下明鉴,顾家绝不敢欺君。”
皇帝低眉,衣袖下的手紧紧蜷起。
安清妧的话只是在说顾家吗?
不,她是有意把他一个帝王架在火上烤,若他说顾家并无欺骗,那便是变相承认自己不分是非,才会当顾家门风
甚好!
皇帝怒火中烧时,殿中诸多人的心思亦纷乱之极,最乱得自是犯下大错,许会被皇帝问罪的顾浥尘。
他看不上安清妧,若非为了来日能借着安家之势平步青云,他绝不可能委屈自己娶安清妧这等一无是处的草包。
可就是这个草包,迎着皇帝的逼问,镇定自若地自辩,且还将顾家逼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边缘。
是他眼瞎吗?
不然,他怎么从未发现安清妧竟是这般的胆识过人,舌灿莲花呢?
难耐的静默中,皇后垂眸起身,因她不垂眸,恐叫皇帝看见她眼底掩藏不住的笑意。
“陛下,阿妧读书少,故而用词不当,还陛下念在她心中委实委屈的份上,多多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