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三更天已过,更夫披着蓑衣,提着锣鼓,一边急步穿梭在大雨,一边虚弱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喊声破碎,传到立在大明宫廊下的清妧耳里,有一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流萤扶着清妧,忧虑地问:“妧娘,您还好吧?”
“恩?”
“您的面子看着不大好。”
她后腰上的伤不重,但到底还没全好,今日因为宫宴,她从早上站到了现在,此刻,后背痛得厉害。
“妧娘,不如婢子扶您去歇一歇?”
清妧摇头。
大明宫前,朝臣们跪了一地,除了地位最尊崇,年事最高的范宰辅,能候在皇帝寝宫的外侧,旁的朝臣,便是六部尚书,都只能等在雨里。
今晚,注定无人能歇。
不久,清妧听见一阵混乱的踩水声,接着,被雨水淋透的七殿下冲进回廊,奔进寝宫,未几,里面传出一阵凄厉的嚎啕大哭。
清妧只觉得后背更痛了。
寝宫外,卢掌事悄无声息地走到清妧身前:“县主,娘娘命婢子来说一声,今夜漫长,县主可回鸾凤殿稍歇片刻。”
“合适吗?”
“回县主,漫长地许不止今夜,而是一整个五月,娘娘身为皇后,定然要在大明宫陪伴陛下。
说不过后两日,陪娘娘候在大明宫的,将是县主。”
“我知道了。”
清妧不再犹豫,领着流萤和浓雨,沿着被雨打湿的长廊,步下高阶,才走两步,她听到大明宫前有人惊慌失措
地大喊:“王尚书,您怎么了?”
王怀谨率先扛不住,晕在雨里。
今夜,果真漫长。
穿过留心拱门,清妧看到幽暗的宫道上,有几盏更灯在摇摆,又往前走了几步,惠贵妃和一众宫妃急急朝她走来。
“拜见贵妃娘娘,拜见诸位娘娘。”
惠贵妃顿步,示意别的宫妃先走,等宫妃走远,她才勉力朝清妧勾了勾嘴角:“县主可是从大明宫来?”
“是。”
“陛下——还好吗?”
“回娘娘,陛下身中剧毒,何时能解毒,葛太医都尚不敢断言。”
“怎么会?!”惠贵妃听得满面震惊,脚下虚软,若非婢子素娥扶得快,只怕她就要这么栽进大雨。
“是谁敢暗害陛下?”
“毒下在仙丹。”
“竟然是仙丹!”惠贵妃捂唇,神色越发地悲痛,“本宫一早劝过陛下,仙丹一道不可信,可本宫无能,劝不住陛下。”
眼见惠贵妃痛到站不稳,素娥赶忙劝:“娘娘,既已知道是仙丹里有毒,想必真相很快能查明,您不必过于忧心。”
“恩。”惠贵妃镇定心绪,再问清妧,“县主,刚才云礼差人匆匆来禀,说他要去一趟明州,却不曾说为何要去。不知县主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州堤坝决堤,致数千百姓罹难,明州刺史无力回天,三殿下带着墨尚书和谢少卿,已赶赴明州。”
“为何是云礼?”
“是百官的意思。”
惠贵妃再次泪流满面。
“娘娘是
觉着三殿下不该去明州吗?”
“自然不是。”惠贵妃立驳,“只是云礼一向孝顺,陛下龙体不安,他不能留在陛下身侧照拂,定是心痛至极。”
说罢,惠贵妃掩面:“罢了,若能救明州百姓,想来云礼义无反顾,本宫身为其母,便去替他守在陛下身边吧。”
惠贵妃抬步,奔进雨中。
看着她步履踉跄的背影,流萤轻声感叹:“惠贵妃深明大义,三殿下高风亮节,明州百姓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