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煎熬中,像是漏刻里被卡住的水,许久都落不下一滴。
黑暗的极静中,清妧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窗户外,听不见风声,只有极遥远极遥远的地方,杀声起伏。
因为遥远,所以恐惧更甚。
清妧闭上眼,学弘元寺的和尚,静气凝神。
“妧娘,您不怕吗?”
“怕。”
真得怕吗?
至少流萤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害怕地这么平静。
她记忆里的害怕,应该像是陆家被判满门抄斩时,众人或蜷在地上,或搂在一处,绝望地嚎啕。
清妧察觉流萤的恐惧,睁开眼,看着她,淡言:“怕,无济于事。”
上一世,她立在城楼,眼看着父亲被五马分尸,她亦是怕到极点,可不管她多害怕,父亲还是死了。
害怕阻止不了将要发生的必然,她唯一能做的,是在必然发生之前,竭力去改变命运的轨迹。
可此刻,纷乱已经发生,以她之力,除却干等,再无其他。
正此时,偏殿外陡然响起一声“哐——”
寂静被撕碎。
看着被撞得“砰砰”响的门和窗,浓雨毫不犹豫地拔出藏于腰间的软剑,横立在清妧身前三丈。
“县主,如果,婢子是说如果,如果习统领挡不住,那就换婢子来挡,婢子虽不强,但会誓死保护县主的。”
清妧不言,抬眸看门窗。
外面的刀剑相撞的声音变猛烈了,时而有一道或者两道鲜血淋到窗扉,时而有人被扫到廊下,垂死惨叫,时而
有人踹上殿门,却又在门将被踢碎时被一刀斩杀。
夜色,在这个血色的晚上,被拉得无限长。
身侧,流萤因为过度惊恐,牙齿不受控地打着强颤。
窗外,火光骤起,火光既照亮了窗纸上纵横交错的血道,也照亮了扑在窗扉上密密麻麻的黑影。
恨西风再强,不过二十九人。
清妧步下卧榻,拿起那根挂在梳妆台旁的红色马鞭。
“浓郁,开门。”
“可——”
“本县主是三军统帅安行洲的女儿,怎能安坐于室内,等着被人斩杀?便是要死,也该杀几个人再死!”
浓雨微怔,随即大喝一声:“是。”
她猛地拉开门。
清妧提着马鞭,冲了出去,跨出门槛时,她回身大吼:“流萤,关门!”
殿外,习凛一边扭断叛贼的脖子,一边不悦地回头:“安乐县主,卑职说过,除非偏殿门破,否则——”
未等习凛的话说完,清妧已经杀进人群,以皮鞭勒断一个叛贼的脖子。
“……”
习凛震住。
难怪如曦瑶那等天下第一的美人,都入不得殿下的眼,这天下,敢和县主比肩的小娘子,大概一个都没有。
习凛提步,冲到清妧身侧。
他奉命护县主不死,便要说到做到。
鸾凤殿前的这一杀,一直杀到东方既白。
阳光跃出地平线的刹那,鸾凤殿的空地上,躺着一地尸体,清妧紧握皮鞭的手,抖得犹如一张破败的筛子。
习凛单膝跪地:“县主,叛贼已杀尽,卑
职们回忆流阁复命了。”
“辛苦习统领。”
“能为县主效劳,是恨西风的荣幸。”
须臾,习凛并二十八暗卫,消失在殿前。
这一夜,已经足以让恨西风的一众暗卫确信,这天下唯有安乐县主才配站在殿下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