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声静。
卿流景低眉,缓缓抬起手,压了压微微泛白的唇角。
见此,一旁的星回和若谷神色陡然间转急,若谷张嘴:“县——”
“咳。”
一声轻咳,截断若谷。
清妧有些不明所以,卿流景却已抬起头,朝她浅浅微笑:“阿妧觉我有能耐操控明州水患,委实令我高兴,可惜,我并没有通天本事。”
“是吗?”
“阿妧不信我?”
卿流景问完这句,浅笑变深笑,可他嘴角的笑意有多深,眼底的悲伤就有多浓,浓到清妧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也许,真得是她想多了。
卿流景再能耐,不过是个人,既是人,哪里能有算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本事?
“二殿下,小女只是随口一问。”说罢,清妧起身,“今日多谢二殿下请小女观戏,戏已终了,小女告退。”
清妧转身,将要下楼,却听身后卿流景幽幽问:“阿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明州水患与我有关,阿妧又待如何?”
清妧顿步。
楼梯在前,只要再往前,她就可以步下城楼。
可——
清妧回身:“二殿下,小女想和殿下借一步说话。”
卿流景拂袖,习凛,暗七飞速掠出塔楼,星回、若谷犹豫再三,躬身而退,浓雨和流萤看了清妧一眼,也快步走下阶。
不大的塔楼里,顷刻间多了两分冷寂。
清妧隔着数丈远,和卿流景遥遥相望。
未识此人,她已先闻其恶名,只那时,她
将将重生,满心憎恨,与她而言,世间没有好恶,只有能利用和不能利用的人。
卿流景是未来太子,当然是能利用的人,所以,她明知他接近她动机不纯,却一直放任他靠近。
她以为,她和他之间的关系,该一直如此。
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来说变得不一样呢?
是新年里,他明知来陵阳见她或将九死一生,却义无反顾地来了,还是春三月,她听闻他骤死时心尖滑过一缕剧痛?
清妧不知道。
但她知道地是,当他对她而言,变得不一样时,她便开始无端地在意他的好恶,她不希望他是个为达目不择手段的纯恶之人。
“二殿下,小女能和二殿下并肩至今,是因为小女一直认为,二殿下和小女的道,不谋而合。
小女愿意为二殿下的鸿图伟业,略尽绵薄之力。
可似乎是小女想岔了,二殿下和小女的道并不一致。
小女托大,想斗胆劝二殿下一句,欲成上位者,当有承载起天下兴亡和百姓安康的仁德之心,否则——”
不配为帝。
剩下的四个字,清妧没有说出口,但以卿流景的聪明,一定明白。
若卿流景谋权,只为一己之私,且为达成此私,可随意将百姓放在火上炙烤,那即便他能助她复仇,她也无法与他同路。
她不惧杀人,可不愿为杀而杀。
“二殿下,昔日你曾承诺,待您复归陵阳,便将小女想知道的一切,尽数告诉小女,
如今,小女望二殿下兑现承诺。”
“阿妧想知道什么?”
“大溱皇朝里,是谁一心要置安家于死地?”
卿流景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默着,许久,他轻摇手里的七折扇,笑着反问:“有人一心要置安家于死地吗?”
“你——”
清妧大怒。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卿流景会对她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