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清妧独自盘在坐榻,几案的此端放着一盏凉茶,茶喝到半盏,彼端,亦放着一盏凉茶,茶满杯。
墙角高几上的烛台,因烛芯未剪,火光黯淡,,窗外,天色沉沉,偶有闪电在厚厚的云间穿梭。
清妧低眉,端起凉茶,把剩下的半盏茶一饮而尽。
杯盏落回几案的刹那,她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奇香,香中混在着薄荷,牡丹,还有一丝甜腻。
不多时,卿流景摇着他的流光七折扇,笑意盈盈地步进偏殿,跟在他身后的星回,手里捧着一叠西域甜瓜。
“知道你白日没吃够,特意给你送一盆。”
瓜被放上几案,皮绿如翡翠,瓤红如朱砂。
“西域甜瓜,放在西域,价值不过一文,可若是被运到陵阳,虽不至价值连城,那也是有价无市。
陵阳城内,尊贵如陛下,都不敢说一句自己爱吃西域甜瓜,二殿下端得有本事,竟比陛下有口福。”
卿流景得意浅笑:“我不是有本事,只不过,凡是阿妧想要得,我定会全力以赴。”
“为了小女?”
“恩。”
呵。
清妧讥笑。
她不过是在卿流景四岁那年,送过他一把匕首,便可以叫他牢牢记在心上十年,甚至视她为天下挚宝。
天下当真有这样的情吗?
“二殿下,小女说过,不管二殿下如何讨好小女,小女能给殿下提供的助力,只有小女一人。
若二殿下指着小女有朝一日能劝服阿爹,以溱国三军之力助
殿下登帝位的话,小女劝殿下尽早悬崖勒马,免得将来后悔。”
说罢,清妧将收在袖中的桃木簪和相思玉放上几案。
“这些,还给二殿下。”
“……”卿流景垂眸,目光落在几案,许久,他才带着一丝颤音问,“阿妧是要和我一刀两断?”
“是。”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她和卿流景之间的牵扯必将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若此刻不能斩断牵连,来日就算想断都断不成。
卿流景眼不抬,指尖滑过簪首的三朵花。
“为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如此?”卿流景骤然抬头,目光直直地撞进清妧眼底,“就因为道不同,便可舍了情?”
“什么情?”
“男女之情!”
清妧惊,本能地想要撇开脸,卿流景却陡然间伸出手,按住她的手。
“事到如今,阿妧难道还敢说自己心里没有我吗?”
不,她心里是有他的。
那一天,当她在七风居听闻卿流景死讯的刹那,此前所有对他的抗拒和否认,都变得苍白无力。
若不是喜欢,她不会觉得心痛,若不是喜欢,她不会穿过仙游寺的那道门,走到弘元寺去见他最后一面,若不是喜欢,她不会在看到他的尸身,落下一滴痛彻心扉的眼泪。
她喜欢他。
可喜欢不该是人生的全部,否则,她如何保证自己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顾浥尘之冷酷绝情,远不及卿流景。
今日,卿流景为复仇可以拿
明州数千百姓的命为赌,来日,他焉不能因为皇权拿安家满门为代价?
她赌不起这个可能。
“没有,小女对二殿下从无男女之情。”清妧抽回手,“二殿下,小女虽名声不好,但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还望二殿下以后莫要再随意出入偏殿。”
“若我非要来呢?”
清妧推开窗扉,暗沉的宫道上,正有一队禁卫军走过。
“流萤,送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