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雨不见小,反更大,卿流景因为衣衫尽湿,坐在石凳上瑟瑟发抖。
“王忠,还不给芳君倒一杯酒,驱驱寒?”
“是。”
王忠急忙拎起酒壶,给卿流景倒满一杯酒。
“二殿下,请用酒。”
卿流景低眉。
杯中酒,名苦酒,酒如其名,不仅味苦,吞入腹中更苦,喝满三杯,能叫人循着酒意,想起最痛楚的往事。
寻常人喝此酒,是自讨苦吃,他喝,那是自寻死路。
“芳君怎么不喝?是喝不惯大溱的好酒了吗?”
卿流景笑而举杯:“谢陛下赐酒。”
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苦酒入唇,滋味果真不堪言说,酒滑过喉咙,滚进胸腹,那更是苦到难以描摹。
“这酒如何?”
“回陛下,是好酒。”
皇帝勾唇:“王忠,再替芳君满上。”
“是。”
微白的酒水,自壶口缓缓向下,须臾,酒盏被再次满上。
“芳君可还记得此处?”
“记得。”
父皇好登高,命人在皇城最高处建望山亭,想着得空的时候,来此瞭望陵阳奇景,然,亭成后,父皇却一次没登过。
反倒是当时的一字并肩王,现在的皇帝,常来此处。
“还记得你两岁时,朕曾经抱着你登上此亭吗?当时,你落在朕的怀里,戳着景春河,咿咿呀呀叫不停。”
怎能不记得?
他少时顽劣,时常避过宫人的耳目,在皇城里乱窜。
那一回,他窜到望山亭下,看着高耸的山石,一心想要上去
看看。
可两岁的孩子,腿脚尚短,他才爬上去一点点,就挂在山石上动弹不得,是他的皇叔抱着他,登上最高处。
看着陵阳百废待兴的惨景,他豪气万千道:“来日,我定要把这里变成天下最最繁盛之地,引万国来朝。”
皇叔手一抖,差点把他丢下山。
“来,再陪朕同饮一杯?”
卿流景举杯,又一次喝尽杯中酒。
而后,王忠在皇帝的示意下,再为他斟满酒。
“芳君,你觉得今日这山景,比之你幼年时看见的山景,如何?”
“今日之景,远胜昔日之景。”
皇帝唇角的笑意略深:“朕答应过你的父皇,定会将溱国变成天下最强盛的国家,引万国来朝。”
呵。
卿清景暗笑,随即侧首,眺望远景。
皇帝登基后,还算励精图治,当年稍显满目苍夷的陵阳,在十年间焕然一新,所以,皇帝才敢自诩千古明君。
可这新,是屋檐的新,是砖瓦的新,是长街的新,却不是政治的新,更不是自朝堂到百姓的全新。
这方看似欣欣向荣的大地背后,潜藏着无数的危机,倚老卖老的开国旧臣,权力过于旺盛的世家,野心勃勃的篡权者,都会是大溱稍有不慎时的杀招,若不能除去这些,昔日的满目苍夷,早晚会重临陵阳。
“芳君,有朕在,有朕的子嗣在,大溱必将繁荣不止。”说罢,皇帝举杯,“来,敬大溱万世太平。”
“敬大溱万世太平。”
卿流
景举杯,饮尽第三杯苦酒。
待他将空酒盏扣在石桌,皇帝缓缓起身:“今日,礼部来报,逍遥王府即将修缮完毕,等过了中秋,芳君就搬过去吧。”
“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