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年越看只觉得这脂粉未施的杜渐微有着无人比拟的花容月貌,心猿意马。
他想了想道:“在下昨日虽无缘听杜夫子的课,今日却有幸令得杜夫子听在下的课,也算是一种缘分。早闻杜夫子慧名远播,不知杜夫子可有兴趣共同坐下与在下讨教一二琴艺?”他笑的有些腼腆,言语之间也多为示好之意,且有礼又尊敬,并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雁榆心想:得亏我家小姐是万能的,若是换了旁人,在这时候岂不是丢脸么?
杜渐微摇头婉拒道:“只是略懂粗浅,不能与顾先生相提并论。”
“四妹谦虚了,横竖只是你我之间上课的玩闹,说不定妹妹一曲琴音技惊四座呢。”杜舜华突然笑着开口,站起身来将自己的琴让了出来。“何况妹妹回府数日,姐姐却无缘听妹妹弹琴奏曲,十分遗憾。既然今日机会在手,不若让姐姐听一听,日后你我也可互相学习讨论呢。”
她今日为了应景特地穿着一身白雪绣红梅的襦裙,整个人看上去恬雅中带着清丽,温柔里透着调皮,与杜渐微站在一处虽不及杜渐微样貌惊人,却也是姐妹双姝,引人注目。
“华姑娘说的极是。”顾有年点头道,“琴技本就不分好坏,多看意境。当年在下师从的先生也曾说过,琴音能显露一人的心性是否豁达,品性是否高洁。在下想,如杜夫子这般清新脱俗的姑娘,定是拥有无上的琴意的。”
要不是杜渐微知道顾有年心里在想什么,说不定就以为他是杜舜华的托,想看她出丑了。
杜渐微想了想点头,展颜轻笑道:“那好罢,只是我若弹的差,你们不要笑我就是。”
她在杜舜华让出的琴边坐下,将手炉递给雁榆保管,方从狐裘中伸出一双如玉般剔透纤细的葱白手指。她的手指从袖中探出,指甲圆润透明,令人想要一亲芳泽。
顾有年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在杜渐微的琴边站定,就有如刚刚站在杜舜华的身边一样。
旁边有一姑娘将自己的位置分出一半给杜舜华坐,一边悄声问她道:“这位……唔,杜四小姐,琴技肯定不如你了?”
“我也不知呢,不过好像也未听说过四妹妹会弹琴的。”杜舜华文静笑道。
杜渐微将手指轻点上琴弦,缓缓拨动,一曲琴音泄出,乐色优雅如湖泊。
那琴技虽不似杜舜华所想的那么差,却也没有高贵优雅到哪里去,只是中规中矩罢了,勉强能够定义为“能听”。
杜渐微没有瞎说,她从小被风先生逼着背道论诗筞,研究阴阳五行,满眼都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甚少研究琴棋书画。或者说棋书她大概还能够的上边,琴画这等附庸风雅之物她的的确确只是粗通皮毛罢了。
顾有年听到那琴音的瞬间似乎有些失神,又带着一丝丝失望,微微皱眉俯下身去,想像之前教学生弹琴一般将自己的手附上去教杜渐微弹琴。可当他的手还没触上杜渐微那双看上去如丝缎般顺滑的玉手上时,异变陡生。
只听“嗖”的一声,顾有年惊呼一声,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一柄镶嵌着华丽宝石的刀柄出现在杜渐微手边两寸的位置,只有一个刀柄在外,刀尖深深没入古琴。琴弦发出“铮”的声响,断了两根,残破又可怜的挂在琴边上,被冷风吹得左飘右摆。
顾有年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的手,刚刚若是自己碰上去了,那刀便是插在他的手上了。
“何人!”顾有年皱着眉头,强行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喊了一声。
杜渐微挑眉,目光平静地看着就在自己手边的华丽匕首,随即抬眼看向前方的树上。
不知什么时候起,那棵三人合抱都抱不住的大树上出现了一抹暗紫的人影。那暗紫的长袍半点不低调,以金丝银线绣着闪耀夺目的绣纹,垂下树枝,在风中微微飘摇着。
一双黑皮靴荡在树下摇晃,尽显百无聊赖之意。
她微眯起眼,顺着那双脚看上去,眼熟的金边玉片反射着曜日的光,遮挡住那抹肆无忌惮的笑容。
这抹光芒实在太过耀眼,耀眼到没有任何人敢忽视他的存在。
众人纷纷抬头,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声惊呼。尤其是个别女学子们,面色激动,却又含羞带怯地不敢抬头去看他。
那紫色衣袍的男子身边的树杈上还站着一个男人,面容冷静英俊,身穿黑衣,正抄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望着下方。比之气场,却没有半个人能够比的过那只花孔雀了。
“世子爷这么闲的吗?”相比之下杜渐微就显得冷静多了。她低头扫了一眼那匕首,花里胡哨,跟本人倒是异曲同工。
上头那人发出一声愉悦的哼笑声,像是嘲笑,又像是温柔的安抚。他并未遮住的眼肆无忌惮地向杜渐微投去审视好奇的目光,声音低沉又磁性:“不闲,只是刚巧遇见罢了。”
顾有年听着杜渐微与那男人的话心中一怔,听说昨日平阳郡王世子——那个楚京的混世魔头上山,在书院和杜家四小姐争论是否有“天道”,杜四小姐略胜一筹。现在看来,原来这人就是平阳郡王世子谢戾么?
“哦?”杜渐微挑眼,“世子爷昨日打断了我的课,今日打断了顾先生的课,原来都只是刚巧遇见。如若不知的,还以为世子爷特地占卜过,想要挑战我一二。”
众人心惊,要知道面前这位可是出了名的魔头,杜渐微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难道是不想活了么?
“论道占卜,谁敢挑战杜四小姐呢?”谢戾声音愉悦,并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他单手拖着腮,一条腿荡在树枝下,另一条腿曲起,支撑着自己的手肘,看上去风流无比。
谢戾眯眼,抬起下巴道:“我的匕首好像不小心碰到了四小姐的琴,劳烦四小姐还给我,嗯?”
那一笑,有如春风吹过湖面,带起一圈又一圈的褶皱。
杜渐微望了眼那没入琴身至少六寸的刀柄,并没有不自量力的想要将之拔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