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确实如同大寒所说的那般,屋内大多是经书子集一类的书,甚至连书架都没有摆满,比起燕重钧在锦官城中那个满满当当的书房,眼下的这些就很不够看了。
指尖拂过书脊,燕绾的视线在那些新旧不一的书上流连不去。
她印象中的大哥是个极为勤勉的人,赶路途中不一定是手不释卷,但默念书中经义是常有的事情。
如果是大哥,他在碎叶城待了有一段时间,应该是会写一点什么的吧!
大寒在屋里一阵翻箱倒柜,接着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怀里抱着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印花笺纸,来到燕绾的面前。
“姑娘您看这个纸怎么样?”
他拿在手上的笺纸在角落处印着两朵寒梅,白纸红梅颇为惊艳,却不是燕绾喜欢的模样。
“少爷放在书房里面的,除了这个笺纸以外,就只有那种很普通的宣纸,放在外面的书铺,半两银子就能买一刀的那种,写字的时候还有些渗墨。要是姑娘您不喜欢这个笺纸,那不如我现在去书铺给您买些其他的?”
半两银子会渗墨的宣纸?
燕绾一时间分辨不出大寒是觉得这半两银子太过廉价,还是嫌弃它物价不对等,纸质太差。
至于特地出去买纸,还是算了吧!
毕竟她来书房,也并非全都是为了抄写经书。
“你且放在那边的书桌上吧!”燕绾撇过他手中的笺纸,上面的红梅在白纸的衬托下,显得过于鲜艳了些。
她又看了眼玉浓,都不用开口嘱咐,玉浓就主动带着大寒退出了门。
求神拜佛时最忌三心二意,抄写经书时,也是如此。
往常她们姑娘在屋内抄写佛经的时候,玉浓等人都得特地退出屋子,待在外面的院子里面,连句话都不敢说,生怕会打扰到她们姑娘的。
现如今姑娘已经许久没有亲自抄写佛经,只早晚还在做着诵念往生经的功课,可她说自己这会儿打算抄写经书,那玉浓自然是要按照姑娘原本的习惯来办事的,故而不止是她自己,就连杵在书房中央,立志当块挡路木头的大寒,也被她一起拉出了门。
房门被轻轻合上,未曾点亮油灯的书房,光线有些昏暗。
燕绾在原地停了一小会儿,才缓缓朝着印象中摆放了油灯的方向走去,想要翻看大哥写下字的那些书,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眼下屋外阳光普照,书房里就已经格外昏暗,等到再过些时候,落日西斜,天边仅剩浅薄的夕阳时,那屋内岂不是连字都瞧不见了,那她还看个什么劲。
灯盏中盛满了水状的灯油,长长的灯芯高出灯盏一大截,看上去很好点燃的模样。
燕绾摸着空荡荡的袖袋,忽然觉得出师不利。
这时,虚掩着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不一会儿,大寒就从门缝中探出个脑袋来,“府上的书房朝向有些问题,不管是白日还是晚上,都不怎么招光的。姑娘如果要抄写什么的话,那还是要先将灯点上才行的。”
约莫是训练府中下人的任务太过繁重,大寒满脑子都是训练的事情,脑海中对书房也仅剩下浅薄的印象,只知道书房中的书不太多,瞧上去有些过于空荡,却忘了这边不是锦官城,如果没有点上书房里的灯,想要瞧清纸卷上的字,还是有些难度的。
尤其是有些书中的字,它就是别的字要小上好几号的。
书房中的油灯都被点燃了,大寒还特地从角落里翻出了灯罩,直接安在了那些灯盏上面,透过灯罩洒出来的光明显要温柔许多,让人看了也舒心不少。
燕绾翻过了书房中所有的书,尽管那些书中的内容都是她不大喜欢的经书子集,但为了心中的一点猜想,她尽力忍着不适,一页一页的翻看了所有的书。
大哥在书中留下的笔迹有新有旧,他的字也从一开始的温和内敛到后来渐露锋芒。
其实想也知道,像大哥这样日日都会花上半个多时辰来练字的人,他的笔迹又怎么可能真的会一成不变呢!
只是如此一来,那封夹杂在家书中的信,又会是出自何人之手呢!
是燕老爷么?
应当不会是他。
他如果当真想要算计什么,绝不会留下这么显眼的纰漏。
那会是燕夫人吗?
燕绾忽然想起她的娘亲尚未出阁之时,在京城也是鼎鼎有名的才女,尤其是在书画一道,见过的人就没有不称赞她的。
她回想着在碎叶城见到的娘亲,又摇了摇头,算一算时间,那封信从碎叶城寄出,正是大哥受伤的时候,娘亲那时应该在担心大哥的伤势,哪有闲工夫来模仿大哥的笔迹,写上那样的一封信呢!
在书房中待了整整一天,晚膳之时,燕绾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的一应摆件,已经在玉棋的巧手下都换成了燕绾习惯的模样,再不会出现红绸罗帐那样的事情了。
“我今天来了好几次,都没有见到姐姐。”
燕重镜是在她用晚膳的时候登门的。
小少年换上了宝蓝色的衣裳,委屈巴巴的看着燕绾,看上去好不可怜。
食盒里的饭菜还没有全部端上桌,燕绾朝小少年招了招手,说:“我今儿早上去大哥院子里略坐了片刻,后来就去了前院的书房,忘记叫人同你说一声,也怪不得你总是见不到我。”
又问他:“晚膳可用过了,要是没有的话,不如就在我这里用一些。”
说这话的时候,她忽然就想到了主院里的爹娘,还有受了伤的大哥。
说好了要过一个团圆的年,结果不仅除夕夜没能在一起,这大年初一,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也还是没能见到爹娘与他们说上一言半语,仿佛眼下不是什么新年,而是最普通不过的日子,所以连面都不需要见上一次的。
碎叶城与锦官城似乎没了区别。
不管是在前者之中,还是在后者之内,所得到的结果也全都是一样。
如果燕重钧没有受伤的话,或许还会到燕绾和燕重镜的院子里坐上一坐,但他受伤了,且伤势没有好转,瞧上去还有些严重的样子。
于是最后凑在一起的人,仍旧是只有燕绾与燕重镜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