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并没有发现仲宁面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
“你要说姓江的人家,我或许还知道几家,可要说他们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仲宁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喝,只是放在面前。
他说:“绾绾从前都没来过碎叶城吧,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户人家,怎么忽然打听起这些来了?”
在仲宁来之前,燕绾已经同谢忱说过那位无缘得见的表哥,连同燕夫人对江豆的态度,也全都说了出来。
可她能对谢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不能对仲宁也是如此。
因而她笑了笑,说着外人都能打听到的消息。
“江家有个姑祖母,还是什么人,曾经是我外祖母身边的嬷嬷,也曾照顾过我娘亲。听说江家前几年遭逢大难,唯一的男丁外出游玩时,不慎溺水而亡,江家夫妇因为痛失爱子的缘故,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没几个月也跟着一起去世了。他们家就只剩下江豆一个独苗苗,被那位姑祖母带在身边。”
“恰好年前我娘亲因为感染风寒,不得不在碎叶城暂做停留,”燕绾顿了顿,她其实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只听说了一些府中的流言。
她说:“听说是因为江豆的姑祖母年老体弱,自觉时日无多,便找到我娘亲,把江豆托付给了她。”
说完这些话,燕绾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她总觉得刚才那些话很是别扭,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的那些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是真是假不好说,但是那个叫江豆的姑娘,现在确实是在我娘亲身边做侍女的。”
仲宁顿了下:“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我在碎叶城也认识一些人,或许能托他们打听一下。”
果然是不知道么!
燕绾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失望而已。
在酒楼用过午膳后,燕绾看着还打算继续跟着她们的仲宁,下意识的说着逐客的话。
“仲宁你好不容易才回趟老家,应该是需要去亲朋好友家中拜访一二的,就不用陪着我和谢忱了,我们两个自己随便走走就可以了。”
她朝谢忱使了个眼色,想让他也帮忙劝劝。
谢忱也不明白仲宁为什么总是想要跟着他和燕绾,这会儿也就跟着劝他离开。
他和燕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个人有说有笑不是很好么!
为什么非得在两人中间多加出一个人来?
仲宁似笑非笑的看向谢忱。
燕绾不知道他家中具体情况,那是理所当然的,可谢忱在他家中住了那么多天,难道还不知道他有没有需要拜访的亲戚!
可见有些人说话时,是不打算带脑子的。
他拍了拍谢忱的肩膀,扭头对燕绾说:“你刚才说的那户姓江的人家,我忽然想起来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虽然我是记不大清楚了,但我府上的管家肯定是知道的。”
仲宁笑了下,对燕绾发出邀请。
“如果绾绾想要打听他们家的事情,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人问问看,谢忱你觉得呢!”
谢忱觉得不如何。
他在碎叶城等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才等到燕绾出门,都还没有跟她好好说上两句话,哪里会想要找人问一些并不想知道的事情。
一个燕绾连见都没见过的表哥,而且都已经死了好些年了,有什么值得打听的!
可等他看向燕绾的时候,就知道他还是得应下仲宁的话。
虽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打听的,但燕绾显然是想要知道的。
仲宁走在前面领着路,谢忱则在后面跟燕绾小声说着话。
“绾绾从前不是连听都没听过那个表哥的事情么?怎么忽然想起打听他的事情来?”
燕绾朝他勾了勾手指,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到他们,才小声对他说:“我偷偷跟你说,你不要和别人说哦!”
“你有没有觉得事情非常的凑巧,我那位无缘得以一见的表哥和我重锦哥哥一般大,重锦哥哥在我六岁那年为了救我而溺水身亡。”
她想着自己后来从娘亲身边的嬷嬷那儿打听来的事情,只觉得世间的事太过巧合之后,就仿佛是别人提前设计好的局,让人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她们说表哥是在我七岁那年去世的,他也是为了救他的妹妹,才掉进河里,溺水而亡。”
那个和她有着相似经历的江豆,在兄长死去之后,就不得不面对爹娘的冷言冷语,甚至在那之后又失去了她的爹娘,外人都说她是一切灾难的源头,倘若没有她,江家的大儿子不会落水身亡,那江氏夫妇也不会因为思儿心切,愁坏了身子,以至于后来一命呜呼。
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灾星,也就她的姑祖母看在她是江氏最后血脉的份上,将她带回了家。
可她的姑祖母到底是年岁到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世了,为了不让江豆彻底被冠上灾星的名头,她才不得不想方设法的为江豆找好退路和靠山。
而燕夫人就是她为江豆找到的最好的退路。
燕绾踮起脚尖,贴在谢忱的耳边轻声说:“如果我心地善良,那当我听到江豆的经历后,应该是会同情她的。”
“可我并不是个好人,所以我不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仲宁听着身后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最后定格在分外阴冷的模样上。
他走在前面,没叫身后的人看清他的表情。
但回到府上之后,迎面走来的下人们都被他给吓到了。
也就是燕绾的心思没放在他这边,否则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仲宁说的那位管家。
管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胡子都是花白着的。
他坐在院子里面晒着太阳,眯着眼睛的模样看上去似乎是昏昏欲睡。
“福伯,我带人来跟你打听件事儿。”
老人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谢忱身边的燕绾,他连忙站起身来,“原来是有贵客上门,少爷该将姑娘带到大堂去的,若是要找我,直接让下人来说一声便是,哪里用得着亲自过来。”
仲宁看了眼分外不自在的燕绾,对福伯说:“也就是几步路而已,哪里就不能走了。”
“福伯你知道城里有户姓江的人家,儿子在幼年落水身亡,最后全家只剩下了一个女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