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哥活着的时候,或许一无所知。
但当他离开人世,以亡魂的姿态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时候,世间的一切秘密在他的眼中都形同虚设。
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知道有人抢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更清楚的知道他的死亡是因为哪些人的缘故。
听说年幼夭折的孩童,是很容易变成厉鬼的。
年纪轻轻就有着那样沉重的经历,小表哥应该是会变成厉鬼的吧!
所以江家的小孩子才会溺死在码头边。
明面上大家都知道他是因为水草缠住了脚,挣脱不得才会溺水而亡。
河道中的水草是会影响船只的出行。
码头边的船只来来往往,自然是会时常派人清理河道的。
按理说,河道之中是不应该有肆意生长的水草。
但江家的小孩被打捞出来的时候,两条腿上都是撕裂又缠绕在一起的水草。
是来自亡魂的复仇吧!
才会让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突然出现。
而且那之后江家夫妇就陆续去世了。
虽然先前江豆给她姑祖母辩驳的时候说,江家夫妇是因为被她姑祖母换了治病的药,才会因为医治不当而去世的。
但燕绾认为不管是江家的孩子,还是江家夫妇,其实都是因为亡魂的报复,才会离开人世的。
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这般想的。
而四月十九,便是亡魂复仇的开端。
夜深时刻是最适合将恐怖故事的。
燕绾就着面前的篝火,小声同谢忱说着自己的猜测。
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之后,她抿着唇,说:“我不是打算替小表哥办两场水陆法会么?”
“锦官城的那场,我让阿钊在四月十九,也就是……开始的那一天开始,而碎叶城这边的,我打听过了,江家夫妇是在六月初六去世的,说起来他们去世的这个日子也是很特别的,我想碎叶城的这场水陆法会就在那天办吧!”
谢忱摸着怦怦直跳的心口。
他并不害怕恐怖故事的。
但不知怎的,听着燕绾的这番猜测后,他后背都在冒冷汗,就很是奇怪。
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又蹭了蹭鼻尖,问:“六月初六,那我们岂不是要在碎叶城待上将近一个多月?”
今日是四月十八,到六月初六,四舍五入其实都有两个月了。
“是啊,”燕绾认真的说着自己的打算,忽然间脸上出现了些许的迟疑之色,不经意间想起自己上次这般笃定的时候。
那时的她打从心底里的相信自家父兄。
他们说燕重锦已经离开人世,说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燕重锦,她便相信了。
实际上的情况虽然有些许的偏差,但总的来说也是大差不差的。
程焕抛弃了燕重锦这个名字后,作为燕重锦的那个人确实就已经离开人世了,也是真的不会再有燕重锦。
但被隐瞒在表象之下的真实,才更加的令人难以接受。
碎叶城的小表哥,也是早早就去世了,应该不至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吧?
谢忱伸手在燕绾面前晃了晃,将少女的心神唤了回来后,问她:“你刚才在想些什么,怎么看上去那么奇怪?”
燕绾被自己幻想中的画面给吓到了。
声音飘忽不定的说:“我从前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死而复生的事情的。”
谢忱点点头,他也是不相信的。
“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如果死去的人再度出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想到了和记忆中尤为相似的某个人,微不可查的停顿了片刻,“他先前其实并没有死去,不过是借着假死脱身而已,就像燕重锦一样。”
他总是跟燕绾保持一致的。
少女自知道程焕就是燕重锦后,仍旧十分固执的将一个人当做两个人来对待。
在她的眼中,程焕是程焕,燕重锦是燕重锦,两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听着谢忱口中那个熟悉的名字,燕绾脸上的神色越发怪异。
她小小声的问道:“如果重锦哥哥都还活着,那你说小表哥会不会也还活着呢?”
“先前重锦哥哥还有一具尸体在,而小表哥不过是在碎叶城之中消失了,根本无人能证实他的生死,说不定他就运气很好的,被什么人给救回了家,现在还好生生的活在某个地方呢?”
谢忱看着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抬手捂住了少女的眼睛。
他并不是很想看到燕绾失落的模样。
可任由她怀抱着虚幻的期待,最后不得不面对期待落空,他也是不忍心的。
“也不能说就一定没有那种可能,可绾绾你应该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有时候天不从人愿,坏事发生的次数比好事总要多上许多次的。”
最好的情况莫过于燕绾设想的那样,可最坏的情况永远比他们能设想到的更糟糕。
任何歌舞升平的城市,都有着它黑暗的一面。
城中秦楼楚馆中的伶人歌女,有多少是心甘情愿沦落风尘的。
而且,谢忱还记得多年以前的碎叶城,曾在满城之人的围观下处死过一个人。
那人姓什么,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只记得他在被处死之前,是碎叶城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他曾斥巨资在碎叶城修建了一所善堂,收拢街头的乞丐与被人丢弃的孩子,因着善人的名声太广,经常会有人去他的善堂收养孩子,所以他的那所善堂之中孩子来来去去,每年都会有新的面孔,但很快就会人收养,鲜少会有一直留在善堂中的孩子。
可是再少,也还是有人留下来了的。
留在善堂的那孩子天生患有心疾,虽然为人聪明伶俐,却因为注定活不长的缘故,始终没能有人收养他。
也是他发现了那位大善人的异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