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总有一些人,喜欢做着自欺欺人的事情。
就好像现在的燕绾一样。
她分明已经察觉到自己记忆的异样,偶尔间的张口欲言得到的总是无话可说。
更重要的是,明明现实中的事情发展确实如同她记忆中所展现的那般,可她的直觉却在告诉她,一切都是虚假的,是不符合普世的观念与逻辑的。
毕竟,就燕绾所知,她好像还没有见过哪一对恩爱的夫妻,是彼此保持距离,连住都不住在一起的。
恭恭敬敬的,仿佛对方是个客人一样。
“能够被轻易忘记的,肯定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燕绾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轻声说着。
即便她的记忆当真出现了错误,可是她心心念念着的人都陪在她身边,谢忱在,舅公在,仲宁也是在的,而阿钊即便是此刻不在她身边,但那也只是时间上的距离罢了,只要她愿意,那么再等上三五天的时间,阿钊也还是会出现在她身边的。
记忆中分外在意的人,都还留在她身边。
那么会被她忘记的其他人,十有八九都是不怎么重要的那种。
否则她的脑海之中,又怎么会连一丝印象都没有留下。
再者说,她在碎叶城都住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哪怕是离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些许错乱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了有好几日。
然而在这些天里,她从没见过其他人来找过她。
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如果她真的是忘记了那些人,那么遗忘的人是她,被遗忘的那些人却都是记忆完好的,他们都没有来找过她,想来在他们心目中的燕绾应该也是不值一提的吧。
如此一来,好像就更加没有提起的必要了。
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不可追。
既然那些人并不在乎她,那么她又何必为了一群不在乎她的人,而伤心难过呢?
夜幕降临之后,星光被挡在了浓郁的乌云之后,半圆的月亮低悬在天边,燕绾向着窗外伸出手,有那么一瞬间,她是觉得月亮触手可及的。
然而实际上,它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昏黄的月亮远远看去是模糊不清的。
燕绾听说明天会下雨,雨水持续的时间兴许是有些长的,庄子外面的那条河的河水也会上涨,附近的农家都不再允许自家孩子靠近那条河,生怕汹涌上涨的河水会卷走他们的孩子。
普度大师也同燕绾说了类似的话。
她本来是想用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这个理由来拒绝普度大师的要求。
想要做的事情还毫无头绪,希望能够见到的人,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所以她怎么能只凭一个猜测中的,不知道是否会出现的危险,就放弃自己当下的想法呢!
然而兴许是那时的阳光太过晃眼,又或者是普度大师说话时的语气太过温柔,以至于燕绾最后竟是用沉默的方式表示了自己的赞同,等她回过神来,再想要拒绝时,就已经错过了最佳拒绝的时机,除了按头认下以外,似乎也没了其他的可能。
河边不能再去,樊家庄里也没有小池塘,至于庄子里的水井,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忽然之间,竟好似变得无处可去了。
燕绾下意识的说了句:“给我拿些笔墨纸砚来吧!”
她心情不快的时候,大多是靠抄写经书来让自己心情平缓下来的,通常她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在佛前供奉过的,抄写之前便在香炉之中点上一支佛香,燃尽了一支便换上另一支新的,一直到她将经文抄写完全时才停下。
只是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深夜时分也不见其他丫鬟来同她接话。
她应当是有自己的贴身侍女在的,只是那些侍女们并没有跟着她一起过来,而且她连她们姓甚名谁都已经记不清了。
只依稀记得她给出的信任,被狠狠的辜负了。
燕绾也说不好背叛她信任的那个人,是否就是她从前身边的那几个贴身侍女,她现在哪个的名字都没有想起来,大概那些人在她心里要么是不重要,要么就不是什么好人吧!
她是最讨厌那些叛主之人了。
想到这里,燕绾忽然记起此地的主人好像也同她说过那么一个叛主的丫鬟。
那个丫鬟丢弃了自己从前的名字,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彩旗,明明是因为此地女主人的缘故,她才能够逃脱旧日饱受折磨的生活,堂堂正正的像个人一样活着,可她丝毫不顾忌女主人的恩情,竟是跑去勾引此地的男主人,妄想以第三者的身份上位,成为此地的主人之一。
樊嗣猊并没有被彩旗的小花招所打动。
他甚至还直接想要将人赶出府去,然而彩旗在樊夫人的面前总是装的十分好。
因着不愿意叫樊夫人难过,樊嗣猊不得不忍着心头的厌恶,继续看着彩旗留在樊夫人的身边。
“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可以变上一变的时候了。”
燕绾盯着窗外的月亮,轻轻的说道。
她这会儿依旧是毫无睡意的,不过因为明天已经有事可做,所以哪怕她这会儿并不是很困,也还是强迫自己回去闭目养神,眼睛闭上之后,哪怕需要的时间会更久一些,但总归是能睡着了。
毕竟此间的主人都在她面前提过诉求,希望能够将别有用心之人赶走。
作为借住此地的客人,燕绾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满足樊嗣猊的此等诉求。
而且普度大师也给樊夫人开过药方,几个月过去了,樊夫人的身体已经比她们初次到来的时候要好得多了。
完全是可以接受真相的。
翌日清晨,不见金乌。
推开窗之时,只见院子中雾蒙蒙的一片,再过片刻,雾气散尽后,天边仍然是灰蒙蒙的一片。
燕绾用过早膳之后,便打算出门去寻樊夫人。
早前她就同樊夫人说过,想要去她的院子里看上一看的。
那时她用的理由是想要去看院子中栽种的药草,只不过因为某些缘故,一直未能实现罢了。
现在燕绾也不能往外面的河边去,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头,未免太过无趣了些,所以她在昨晚临睡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从檐下走到院子中,单薄而稀疏的细雨便如同薄雾一般,落在她的发梢肩头,不曾打湿衣衫,却在发间留在细碎的水珠。
“姑娘今日也要出门么?”
抱着油纸伞匆匆赶过来的小丫鬟,在燕绾身旁站定,手中的油纸伞撑开后,为燕绾挡去了漫天飞舞的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