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挑眉,“这事我知道,既然你觉得不妥,那便自行处理去吧,待此事了结后,我有事交代你。”
这样的态度是齐烨没想到的,在他印象里,似乎他的这位表哥,即使贵为皇帝却始终不曾有过任何一位帝王的通病,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以致使启元帝国内任何一位平民都可以畅所欲言,无论是国事还是皇室秘辛八卦,从没有人因此获罪,个人言论权极其自由开阔。
此次关于母亲溧阳郡主一事,在自己坦白之前,他明明知道却未曾理会过,也许,他一直在等着自己做好一个关于此事的心理准备。
若不是顾十安提醒自己此事必须尽早提上日程,他原是打算拖着的,这里面是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在,一则母亲言论大逆不道,但也是仅止步与说,罪不至死,何况皇上为政怀柔,二则,自己寄希望于此事,希望皇上能因此将自己摘出去,他实在是不想趟这趟洪水。
如今,皇上将问题原封不动地推回给他,他又该如何回答呢?
“皇上,恕臣斗胆,不管您对我是用了什么心思,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私下里也有不少臣子笼络与我,但是,林中燕雀餐风食露惯了,是无法圈养的。至于我的母亲言语犯上大逆不道,念其皇亲国戚之份可保全一条性命,褫夺封号,流放千里以酌情处理,你看如何?”
赵恒本来是准备走的,听他说了这么一通无非是表达了一个意思:他并不稀罕这个所谓的皇位,请你另择良人吧!
这倒是让他没有想到,自打跟着自己以来,他一直表现的兢兢业业,从未有一刻懈怠,且拥有敏锐的政治觉悟和准确的判断力,再加上他原本就是皇家血脉,自己的确是将他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当初他的父亲争夺皇位失败贬为庶民,先皇不忍心便赐他一个侯爷的空名,至少吃喝不愁。
“不如何。”赵恒淡淡开口,他寻了把椅子坐下,“燕雀尚自由,天经地义,可倘若这燕雀原本并不属于山林呢?若是强行留在山林难免不会为整个山林带来祸患,这个世界人也好,物也好,原就是各有各的缘法,逃避是没有用的。”
齐烨泄了气,他第一次抬头直视赵恒,“您尚且壮年,为何?”
为何不愿坐这个皇位,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为何独独选中他这么一个向往自由的。
赵恒闻言目露神往,他有多久没见过她了,日子越久他就越是惊慌,她会不会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了,仙山飘渺间尽是他们这等凡人所不能仰望的,“你可能听说过,在我还是南阳郡王的公子时,我有过一位妻子外界传闻她早已亡故,其实,她并没有亡故,尚在人世,只不过,我们都有各自需要承担的责任,所以我们只能分别,没人知道我这三年来所做的比之其他帝王远远超出十年不止,是因为对于未来继承这个帝国之人的一份愧疚,也是希望能早日与我的妻子重逢。程阁老当初请我回来曾允诺过只要我能将整个国家从颓势里拉出来,再挑选一位可靠的继承人,我的责任就算完了,毕竟皇室对我而言只是给了我一条命再无其他助益,甚至因此我几次险些丧命。这三年算是我还给皇室的,而你的责任也是与生俱来的,与我不同的是,你的人生颇为顺遂,而且你背后的身世对你的助益不可谓不大,自然,相应的责任就更大。所以,这不是我给你的选择,也不是给你孤注一掷的后路,而是你必须承接的责任,如今我的责任已经完成,而你,属于你的责任才刚刚开始。”
这一夜,齐烨彻夜未眠,虽然皇上并没有明着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一遭了。
国家如今蒸蒸日上,只要自己踏踏实实奉行怀柔政策,让整个国家得以休养生息,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是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唯独母亲的存在,不妨说,是躲在暗处的父亲的存在,才是他要面对的一个最大的困难,在他们眼里这皇位原本就是他们的,皇上此举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若自己真的承袭了帝位,他们只会更加张狂,到时候,皇上的体面便尽数毁于一旦。
一个开启启元盛世的帝王该有的体面绝对不能丢失。
第二日,他早早去见了一面赵恒,然后拿着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回了候府。
与此同时,文武科举今日最后一轮公审结束,将由启元皇帝分别选出文科前三甲,武举前十甲。
“齐烨被赶出宫了!”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不到晌午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不少人幸灾乐祸,那溧阳郡主这下打脸了吧,整日耀武扬威,口无遮拦,人家皇上英年有为,即便目前后宫没有一人,但难保将来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传位给她的儿子,何苦来哉。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溧阳郡主此时正气急败坏地冲跪在下首的齐烨撒火,一旁的侯爷脸色阴沉地看着一旁的夫人撒泼,终于没忍住,愤而起身,一掌下去,黄花梨木的桌子竟然咔嚓一下坚持不住倒下了。
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溧阳郡主的鼻子骂,“坏事的妇人,全身上下只剩一张嘴,眼下居然还有脸说。”
本来拿儿子撒气的溧阳郡主被这一急转直下的情形震的晕头转向,她一双保养得宜的葱白手指颤抖着,太过气愤,胸脯正起起伏伏,“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你成日里念叨着皇位本该就是你的,要不是你说,祖宗有言:皇室子弟不得兄弟戕害,我会这样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