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卿沉默抗议,但是洛风华很不想就这样放过他,睁着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磕碜着庄子卿:“子卿~”
这一声“子卿”叫得曲曲折折九曲回肠,旁观者纷纷为之侧目。
庄子卿扶额,可算是相信了自己上辈子认识洛风华这件事,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还是罪孽深重的那种,不然今生怎么会受这样的折磨来赎罪!
洛继平对自己妹妹性格的认知总是在刷新,此刻就觉得她真是活泼可爱哒,要是以后真嫁给了庄子卿,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于是看向庄子卿的眼神中都带了一丝怨念。
庄子卿承受这对兄妹诡异的思考方式和别出心裁的表达方式,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疼。
洛风华身后的晴宛起身,对洛风华低声道:“小……公子,小的去更衣。”
这里的“更衣”就是去解手的意思,洛风华微微点头:“要是找不到地方去问这里的下人们。”
晴宛道:“奴才省得。”
于是就退了出去。
等晴宛退出去了,洛风华抬头看见庄子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情越发恶劣了,道:“怎么了?可是觉得我这个丫头好看得紧?送你了如何?”
庄子卿立刻抓住了这个转换话题的机会,笑道:“美人只消看着便是好的,只是这丫头恐是刚出门,见着这些男子,紧张得很,前后的自称都不一样,话本子看多了,‘小的’就随口说出来了。”
洛继平盯着洛风华:“你房里竟然有什么话本子?”
洛风华想起自己书架上那本《女戒》皮子底下的《西厢》,连心虚都没有心虚一下,口中又坦然又无辜道:“那种无聊的不经之谈,我怎么会看?”
洛继平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庄子卿在旁边凉凉补刀道:“你也就罢了,那个丫头哪里的地方识字?”
讲话到了这个时候,洛继平终于咂摸出一点别样的味道来了,瞅瞅洛风华,又瞅着庄子卿道:“你知道方才那个是个丫头?你也知道梦生是……”
庄子卿长眉一挑,勾起眼帘去看洛风华,洛风华一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手往嘴里塞了一口点心渣,笑眯眯地去看她家哥哥。
洛继平笑了,问道:“茶好喝吗?”
洛风华往嘴里塞着点心不说话,端着茶杯的手却微微一僵。
洛继平冷笑道:“现在宴会还没开始,茶杯都是空的,你喝的是哪门子的茶?”
憋以为他就什么都不造!
我的妹妹总是在演戏怎么破!
洛风华:“……”
庄子卿微微一笑,把亮给洛继平看的干净茶杯底子收了回来,轻轻地合上了盖子。
——
上官继忿忿地走到无人处,四周草木环绕,鲜花盛放,伴随着渐热的天气,昆虫开始增多,空气里多一分喧闹的气息。
越听这些声音,上官继就忍不住红了眼睛,这些喧嚣落在耳中就是细碎的低语和议论,与此同时的,还有些落在身上的,或同情的,或好奇的,或嘲笑轻蔑的眼光,宛若实质地焚烧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将他的自尊全数践踏。
不需要上次那些人那些拙劣的打人教训的手段,那些贵族子弟们,矜贵地敛着华服,只要微微抿唇,一个淡漠的目光,就足够让人感受到落入尘埃的卑微。
“啊哈!”上官继喘着粗气,一拳打在了自己身边的树上,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人前失态,可是人后,他毕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还没有成长到能容忍所有的非议与目光的地步。
上官继握着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他一路从最贫寒的底层艰难地往上爬行,磕磕绊绊,却永远和那些世家子弟隔着天堑般的距离,即使是他为了今天的宴会典当了自己所有的东西换来身上的这一件衣裳,却还是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难道这就是他上官继今生的宿命吗!难道贫家子弟永远无法成为人上人吗!
他不甘心,不甘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强烈的不甘烧得上官继眼珠发红,抬起脚就要往身边的树上踹去,身后猛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明明力量不大,蕴含着的巧劲却让他无可避免地摔倒在地。
内心的一股气上来了,上官继撑着手肘要猛地要站起来,一只穿着鞋的脚平平常常地往他的上臂一踢,上官继忽然就觉得整条手臂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失去平衡再度狠狠摔倒在地上。
注视着那只脚,就像被勾起了所有的被嘲笑无视的回忆,有意无意的轻蔑目光,背后的刻意诋毁,当面的挑衅……最后定格在残阳似血,一身海棠红的少女,冷若冰霜的眉眼。
上官继的愤怒燃烧着眼眸,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抓那只脚,然后,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地被那只脚踩到地上。
一而再,再而三,他就如同一只困兽,被那只脚轻轻巧巧地玩弄在股掌之间,没有一丝脱困的机会,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焦虑惶急,上官继忍不住大叫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人不答,就算上官继现在躺在地上,只要肯尽力地仰起脖子,他还是能看见那人的面目,但是那个动作何其卑微,叫他怎么做得出来。
上官继激烈地反抗着,不管不顾地用手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然而,力量和实力的对比是如此残酷,叫人拼尽了所有的努力无法挣脱。
最后一次,上官继耗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躺在地上疲乏地喘气,一身锋利不驯早就被消耗殆尽,心里曾经的所有波澜都归于平静,只剩下无法反抗的无奈和心死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