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笑道:“那你又何必问我对他的印象呢?”
因为,因为……这很重要啊。
洛风华怔了,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心口,这里总是空荡荡的,仿佛终年的寒风贯彻,挥之不去的寒冷与阴霾,但是在听见庄子卿话的那一刻,却感受到了一阵奇异的暖意,就像高山冰雪,阳光照耀下第一股流出的春天溪流。
庄子卿低头含笑去喝茶,良久听不见周围的动静,只有一道目光粘住似的落在他身上,抬头略有无奈地一笑道:“很好喝。”
“哗啦”,洛风华的衣摆拂过桌子上的茶杯,茶杯倾倒,一路茶水淋漓地滚落在地上,翻出一地的缥缈白汽和淡淡茶香。
少年的全身骤然一僵。
洛风华双手抱住少年瘦削的身形,不含狎昵,却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前世的恐惧渡过长长的时光降临到她的身上,就像一场无可避免的命运,彼时的她自身难保,满心的灰暗和仇恨,但是看见如今的庄子卿,这样年少美貌的他,这样熟悉的话语,无条件的信任,那美人头颅的景象才尖刺似的扎进了她的心里,又或许,那尖刺早就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强烈的疼痛感伴着那浅淡的温暖苏醒。
让自己从冰冷中苏醒,苏醒后伤口处就有多少的疼痛流血。
你是我眼中的一滴泪,从前世流到了今生。
洛风华闭了闭眼睛,一个拥抱可以很长,长到地久天长,两世如一,也可以很短,短到迫在眉睫,只是短短碰触的一瞬间。
庄子卿从没有被人如此靠近,略一怔愣后心下就是一阵羞怒,这姑娘的行动越来越……不知羞了,殊不知他这样的反应就像是……被调戏后的良家妇女。
在洛风华用两条细弱的胳膊紧紧勒了他一下后,庄子卿眉头一跳,终于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
没想到洛风华一抱之后就松开了庄子卿,眨着眼睛,无辜又单纯地看着庄子卿道:“卿卿你身上……香香的。”
庄子卿的表情整个都空白了一下,这是调戏吧?是的吧?
谁看他不是公子如玉,但便是他长得再好,以他的一身气度和山阳庄家的名声,谁会想不开到敢来调戏他?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就是家族多年培养出来的仪态风度展现的时候,庄子卿在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失态后,忍着打死洛风华的冲动,对着她就是令人如沐春风的一笑:“我身上的不是熏香,是沾染上的沉水香。”
洛风华摇头道:“沉水香的味道偏重了些,卿卿身上的香气和那种不像,更好闻些,”洛风华的眼睛亮晶晶道:“都说美人如玉生香,说的是不是就是卿卿这样的?”
庄子卿忍不住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和洛风华说话,明明是一件如此拉低智商和格调的事啊。
可是少女一瞬间动容的表情,低着的眉眼,微微发抖的双臂,明明在放开胳膊,抬眼看他的时候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但却总不是幻觉地存在了。
庄子卿把地上滚落的茶杯捡了起来,方才洛风华太过激动,有一些茶水飞溅到他的衣服下摆处,晕开了一点水渍,让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洛风华知道庄子卿喜洁成癖的程度比她可厉害得多,她是做给上官继看的,但是庄子卿本身就是个强迫症患者,根本忍不了自己的衣服脏了一点,能主动向上官继说话,一方面是因为洛风华,估计也有一部分是看不得上官继那样脏的衣服,可是他的衣服不久前才借给了上官继。
洛风华上下打量了他的身高,少年十七岁的身量已然长开了许多,无论是她还是晴宛带过来的衣服都是不合身的。
洛风华接过庄子卿手中的茶杯:“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好了,万一划伤了手岂不是不值当。”
庄子卿微微一避开洛风华伸过来的手,道:“你这样冒然过来接,才是真的要划伤了手。”
洛风华看着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道:“这里虽然只是我家的别院,万没有连一套男子的衣服都找不到的道理,你且先等等,我去吩咐那些下人一声。”
庄子卿看着自己的被沾了茶水的衣服,沉默了不说话。
这样的沉默绝对不是不好意思,想要拒绝又不想拒绝那样纠结的意思,庄子卿的沉默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嫌弃。
所以前面对着洛风华沉默那么久也是嫌弃?
洛风华拒绝往下思考,心领神会道:“我让他们拿来的衣服一定是刚洗过的,没穿过的那种。”
多扭曲的人才会又不穿衣服又去洗了它?
庄子卿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十分坦然——因为他就是那种连没穿过的衣服都会洗上不止一次的扭曲人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