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继想起方才自己面对那些公子哥儿们的窘态,脸上却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样子,坦荡地一拱手,再次道:“见笑了。”
他表现得这样豁达,倒是和方才的格格不入显出另一番风度来,就像身上的棱角一下子就被打磨平了不少似的,整个人看上去令人觉得顺眼了不少。
庄子卿神态含笑道:“并非如此,方才阁下的仪态威势,令人远观生羡,超然于众也。”
同一件事被进行不同的解读就有了不同的意味,不能合众也可以两方面的看法,一面是他备受排斥,但是另一方面,他本身是有一定才能的,有些人就喜欢用这样的人为自己忠心耿耿地服务,毕竟不用担心和别人勾结。
被庄子卿这样一提点,上官继才想起方才看向自己的目光并非完全都是恶意的,还有一些是探究的,而探究的,就是他的价值。
上官继诚心诚意地向着庄子卿一揖到底:“常人都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才知更有‘一语惊醒梦中人’。”
庄子卿笑道:“这是何处说起?纵我不言,阁下之才又怎么会被轻易泯灭?”
上官继看着庄子卿朴素的打扮和清贵的气质,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阶层,道:“烦请阁下告知姓名,他日相见必当答谢。”又向着庄子卿身边一直冷淡着不说话的洛风华道:“再冒昧问一句小公子的姓名。”
看着洛风华的眉眼,总让他引起些熟悉的感觉,可一时间又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越冷淡越勾得人想要去探究,竟然比庄子卿的出色容颜更加令人忍不住去看。
庄子卿把上官继和洛风华的神情看了个明白,面上不露道:“在下不过一客卿,相交贵在神交心领,又何必以姓名论,若是有缘,下次自然有相见日期。”
上官继看出庄子卿不想暴露姓名,只当他的身份有什么尴尬处,心中不悦,口上道:“阁下所言甚是,继寒门子弟出身,本也不该唐突贵人,是在下的不是了。”
他这样说着,眼神却看向洛风华,带着她对他轻慢的轻微不满。
庄子卿笑道:“相交既不论姓名,又怎么会论出身贵贱?只是我这朋友家的小公子平日里就拘谨得很,见了人面就忍不住有些怯生,旁人不知道,只当他目无下尘,实则只是不知说些什么。”
洛风华轻轻睨了庄子卿一眼,执着紫檀木香扇的手向着上官继略略行了一个礼。
上官继只觉得眼前这位小少爷真是精雕细琢得过分,就连那把扇子都是鲜花雕镂,下面吊了一块上好的白玉扇坠子,偏偏拿在他手里不觉突兀,也不显俗气,反而让人他天生就该这样,他就值得拿最好的一切来配,纵使一掷千金,也让人心甘情愿搏他一笑,他眼睛一睨的瞬间就是波光流动的丽色天香。
纵使知道庄子卿的话十有八九就是托词,洛风华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拘谨的人,但是有她漫不经心,冷冷淡淡地给他的那一礼,上官继就觉得自己已然心满意足了。
上官继忍不住地去扶她:“不敢当。”
却见洛风华猛然间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把袖子抽了回来,平静清冷的眼眸里闪过被冒犯的愤怒和嫌弃。
上官继今天不是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目光,但是从来没有表现得这样明显的,即使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多强烈,都让他感受得这样明显,就像细细小小的针扎在脑子里,强烈的屈辱和自惭形秽。
“撕啦”一声,上官继看过去,洛风华已经抽出自己随身的佩剑,银亮雪白的剑光一闪,方才被上官继无意间碰到的袖子已经被斩断,就像一截鲜艳的蝴蝶翅膀被撕碎落在地上。
洛风华把看似只是用来装饰的木剑重现抽回剑鞘,甩着已经断掉一截的袖子,冷冷地抛下一句“轻浮。”从上官继身边擦肩而去,带起一阵冷冷的香气。
惊人的熟悉感再度而来,残阳下少女一身红装华美,也是这样眉眼如冰地从他的身边,道:“内宫,勿进。”
两人的身影再度重叠,令上官继一阵恍惚,愣愣地看着洛风华的背影,一个想法浮现了出来,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男女身形毕竟有别,庄子卿打断他的视线道:“上官兄可是怎么了?那位……略有怪癖,平常伺候的丫头奴才都近身不得,在下在此代他向上官兄谢罪了。”
上官继没来得及纠结庄子卿称呼上的变化,问庄子卿道:“是我的不是,不该去碰触他的,他生气……原也是应该,只是不知道那位小公子到底是哪家的?还请阁下告知,在下铭感五内。”
庄子卿略一犹豫道:“在下身份卑贱……”
上官继立刻发誓道:“你我两人虽是刚刚见面,但性情这样相同,今日若是肯告知在下,在下便是死也不会泄露半分,牵连于你。”
上官继这样的反应,大约也是洛风华的预料中的吧,却把摊子丢给了他,庄子卿静静地想了一会儿,道:“那位是我东家的旁系小公子,深得主家的喜爱,本身的身份也是极为矜贵,在下与他不过数面之缘,实在不敢轻易说出他的身份。”
上官继见庄子卿这样一副拒绝的态度,知道是不能让他说出更多了,笑道:“我观那小公子容颜绝代,竟是不辨男女,若是个女儿,定当倾家破产求购。”
庄子卿微微皱了皱眉,倒不是他能知道上官继不久前才对晴宛说过“继一见姑娘即心生仰慕之情,姑娘若不嫌弃继家世贫寒,继愿等姑娘出宫之日倾尽家财聘娶为妻。”,而是觉得这话当真轻浮得很。
不说他有多看不起上官继,而是上官继那个词“求购”竟是把洛风华当成了娼妓奴婢一流,可以随意买卖的,更何况,上官继这样的人倾家求购估计也买不起洛风华身上的一件衣裳,更何况是本人?
庄子卿虽然出身高门,但是对有贫家子弟未曾生过轻蔑之心,所以上辈子才会跟着上官继,只是上官继如今这样认不清现实的轻狂模样,说好听了是有志向,难听点就是不知身份。
上官继话一出口也觉得有些过分,赶忙作揖道:“一时失言,万忘海涵。”
庄子卿淡淡一笑,拉开距离:“无妨,只是那位实在是个男儿身,家中单传的独苗,恐怕不能做些断袖男风之事。”
上官继被说得有些脸热,无意识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庄子卿顺势道:“阁下衣裳虽好,却有污损,在下有布衣几件,不嫌弃的话请拿去暂且替换。”
上官继很快把这点小不自在揭过去,道:“如此就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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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风华撑着下巴,懒懒地往杯子里添着茶水,碧绿的茶一线从茶壶中倒出,茶香渐渐盈满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