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单独的房间,算是客房,房内的光线略偏暗,不过布置还算好的,估计是因为如今正在开着宴会,这里的房间也刚刚被打扫过,干净得很。
庄子卿才从隔壁的房间里出来,转身进了这间屋子。
洛风华没看庄子卿一眼,道:“想不到这里竟然也备了上好的云雾茶,你要喝吗?”
庄子卿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不答。
洛风华接着道:“古时有各种喝茶的法子,有煮茶,拿着小火炉慢慢烹煮出茶香来,也有点茶,茶被研磨成末,冲出珍珠般的白沫来,当时的人物都以能点茶点到极致为风雅,如今喝茶的法子虽多,茶具零零碎碎也有二三十件,却没有古时的风味来了。”
“便如这云雾茶,以前只有七八道工序,如今该是有十来道,可是穿凿过度了,也就失去原本的兴味,我有一个丫头,据说就是喜欢喝这云雾茶的。”
庄子卿问道:“你说的那个丫头,是今日随你过来的那个吗?”
洛风华点头,把茶推到庄子卿面前:“我只会把茶叶放进去加沸水,尝尝如何。”
庄子卿把杯子放在手心转了一圈,抿了一口,放下不语,茶杯和茶盏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要是上官继看见了才会惊讶,他以为庄子卿出身贫寒,但是光看庄子卿这喝茶的风度就知道绝对是多年浸淫的家教礼仪,贫寒人家出身的人无论都教不出来的仪态。
洛风华道:“如何?”
喝茶后问这个问题,一般人都会以为是问茶怎么样,但是庄子卿显然知道洛风华想问的不是这个,庄子卿不答,反问道:“你以为如何呢?或者说,你想如何呢?”
洛风华愣了一下,然后闷闷地笑。
庄子卿低垂下眼睛,掩盖掉所有的表情。
洛风华笑完了,抬头,黑而深的眸子在这偏暗的室内流光:“卿卿你这是……生气了吗?”
庄子卿低头沉吟不答。
洛风华手指隔壁,道:“他应该是走了吧?你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他,不知道张先生看见了要如何想,只是张先生是当世大儒,他学生的衣服一般人都识得,你这样,是想磋磨他,还是提携他?”
这里的张先生就是庄子卿的老师张客卿。
庄子卿的眼睛看着她:“很重要吗?”
洛风华的笑容犹自挂在唇畔,眼神却是已经冷凝了:“很重要。”
要是这辈子庄子卿还要跟着上官继,她是一定要阻止他的。
庄子卿低头又抬头的瞬间,借着昏暗室内的掩护,上齿不动声色地掠过下唇,道:“你这样煞费苦心地要在他面前出现,展现得如此高高在上,是想要磋磨他,还是提携他?”
“你恐怕……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了吧?”
庄子卿冷静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女子,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言笑晏晏地调笑,表现出异常的熟稔,可是在上官继面前,他无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冰冷高贵得不可靠近,却偏偏美得比平常更让人心动,这样的刻意为之,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气场不合而心生厌恶。
而上官继若有所思的神情,无疑也可以证实这一点。
到底是什么意图呢?甚至让他和上官继单独接触,到底想证实什么呢?她……到底想知道什么?
庄子卿何等敏锐的一个人,洛风华何等敏锐一个人,洛风华也知道庄子卿此刻心中的疑惑,但总不能叫她说,上官继这个人就是个白眼狼,以后会杀了你吧?
以庄子卿的高傲自负,不仅不会因为断绝和上官继的交往,甚至可能因为逆反而增加和他的接触。
再说,上辈子上官继会杀庄子卿,一部分是出于利益考量,而相当的另一部分,是因为她和庄子卿之间用刎颈之交形容都不过分的关系,当着庄子卿的面,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气氛略略地陷入了沉默,只有白色的水汽从茶盖的缝隙中一线升起,于是就有茶香在室内慢吞吞地萦绕着。
洛风华才一抬头,就看见庄子卿冷静的目光对上了她的,似乎在说:小样的我等你编出个借口来。
“咳咳,”洛风华咳嗽了两声,捂脸看向庄子卿,眨眼道:“卿卿你要相信我是有一些迫不得已的理由的,”不等庄子卿说什么,洛风华立刻问道:“卿卿你先告诉我,你对他的感觉的如何?”
庄子卿眸光松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茶杯,半晌道:“该不是你想嫁他还要过问我的意见吧?”
“嫁他?”洛风华声音微微嘲弄,带点冰意:“卿卿,我要是嫁他,就是眼瞎。”
那为什么要特意去吸引上官继的注意力呢?
庄子卿显然不会问这样没有营养的问题,笑道:“那你又何必问我对他的印象呢?”
因为,因为……这很重要啊。
洛风华怔了,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心口,这里总是空荡荡的,仿佛终年的寒风贯彻,挥之不去的寒冷与阴霾,但是在听见庄子卿话的那一刻,却感受到了一阵奇异的暖意,就像高山冰雪,阳光照耀下第一股流出的春天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