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上官继在没换衣服之前,众人对他的态度不过是远远地看着,那么等他换了衣服之后,暗地里的看不顺眼和当事人的平静忍耐构成的一道平衡就此被打破。
“呵,张先生收他做学生了吗?”
“张先生眼界心性那么高,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介武夫,就是这些年来,除了那位庄姓学生,谁还看见过张先生收过学生?”
“不是说洛相爷家的女公子想跟张先生学习吗?”
“女公子而已……”
没有明目张胆的挑衅,也没有先前的备受冷遇,冷眼旁观,但是旁边的窃窃私语,指点微嘲还是让人无时无刻地不在煎熬,世上磋磨人的法子太多,旁观者每人一两句话就足证世道险恶。
当上官继再次和两三个穿着一色白底水浪纹的公子擦肩而过的时候,感觉到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的打量目光,其中一个年纪小的抬手,似乎要向表示行礼之意,却立刻被身边的同伴拉了下来。
“傻不傻?连人都认不清。”
那个年纪小的一脸懵:“白底蓝带,这不是张先生学生穿的衣裳吗?先生吩咐我们要行礼的呀。”
拉下他手的同伴看了一眼上官继,眸中略带不屑:“穿着衣服也不是那种人,你呀,连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怪不得先生总是不放心,张先生收了庄贤做关门弟子,今天也只有庄贤到了,哪里来的另一个人?”
年纪小的单纯地看了上官继,小声道:“我看他其实也挺……为什么不能是庄贤呢?”
另外一个人忍不住照着他脑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什么眼神?庄贤颜如好女,翩翩公子,哪里是他这副粗野模样可以相比的?”
他们的对话声音较轻,上官继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认不清”“庄”“衣服”几个词,但是这不妨碍他知道自己如今备受指点的原因——在于自己身上的这件看上去质地平常,模样更是平常的衣裳。
那个借衣服给自己的少年,到底是谁?他身边的那个小公子,或者说,小姐又是谁?
晚霞光芒太甚,那人的姿容也是耀眼,一面之缘,男女性别转化,庄子卿又言之凿凿,但是上官继总觉得那人给他的异样感受,世间不会有二,如果,如果他所见的都是同一个人……上官继的眼中划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照亮了他野心勃勃的,坚毅分明的脸。
这光芒,名为野心。
美人如江山,江山如美人,能者而得之,能者而居之。
上官继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庄子卿的身材比之他瘦削许多,但幸亏这衣服比较宽大,他穿在身上并没有许多不合身,这衣服不是他的,但这又如何,至少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他就能借此引得众人的目光。
“这件衣服还挺不错的嘛。”忽然一双手伸过来,狠狠地扯了扯上官继的袖子,力量之大几乎要把衣服从上官继身上拉下来。
上官继的瞳孔一缩,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上次宫宴领头羞辱他的,就是这个人,一开始他是得了太师的青眼,所以才能到宫宴上,但是眼前这个人是太师的亲侄孙,为人嚣张跋扈,多次挑衅于他,他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有点数,知道说了也没用,从来只能默默受了,上次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见过那位太师,太师每天跟前多少人逢迎,少了他这一个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没想到,这个人却是对他念念不忘到现在。
上官继抓住了那人的手,他的武艺从来都没有受过专业的练习,但是一直刻苦有加,尤其晴宛偶尔还会给他传来一两封信指点一二,厚积薄发,如今已经进步了不少。
手指一翻转,上官继眼里闪过狠辣和纠结,然而如今他已不能下狠手,克制着自己用适当的力气挣脱了那人的手,道:“刘少爷请自重。”
那人眼中挑起兴味,笑容却是恶毒:“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不要再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看来你……还是不懂得?穿着这样的衣裳,你是怎么有脸来参加这次的宴会的?”
那人一脚踢下去,精准地踢到了上官继的膝盖处,上官继的腿瞬间一弯,单腿跪倒在地。
那人身后的人虽然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儿,有心讨好,加上对上官继本身就带了几分轻蔑心理,顿时就笑了起来:“哎呀,上官公子何故行此大礼,仔细折了福分。”
那人笑着一边伸手去扶上官继,一边却在使劲不让他起来:“我自小习武,你那点东西还敢拿到我面前卖弄,嗯?”面上却是大声笑道:“诶呀,上官公子不肯起来呢,这样给我跪着,我瞅着倒是亲切得很,不如认了我当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