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妃本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顿时吃了一惊,却没有立刻抬头,而是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李嬷嬷看了一眼凉妃,皱眉斥道:“什么事慌张成这样?”
宫女立刻跪在了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神态是说不出来的惶恐:“娘……娘娘,娘……”
李嬷嬷立刻给了她一嘴巴子:“天塌下来了吗?说个话都这般囫囵,当年入宫的时候,管事嬷嬷的宫规还没教好?”
那宫女被昏头转向地打了一巴掌,回过神来倒是清醒了不少,跪在地上道:“娘娘,那药,被人动过了!”
凉妃心中没来由地跳得慌,脸上却仍旧镇定:“药?什么药?”
宫女有些支支吾吾道:“就是……”
迷药不至于让她如此难以启齿,恐怕被动的,恰巧就是春药。
凉妃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变。
查出来她这儿有春药,皇帝那边犹可,毕竟只是闺阁助兴的东西,不登大雅之堂,但是也算是心照不宣。
麻烦的就是太后那儿,那个老女人,六七十的年纪了犹自不肯入土,白白地让那修建已久的皇陵空置许久,最麻烦的是不肯歇停,凉妃看她,她看凉妃,都是大写的不顺眼,要是让太后知晓了,指不定就要给她扣上什么秽乱后宫的罪名,逼着皇帝把她打入冷宫都是可能的!
李嬷嬷顿时也意识到当中的事关重大,问那宫女道:“你怎么知道有人动了那东西?是东西少了还是放错了地方?”
宫女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奴婢知道那东西挺要紧,是丢不得的东西,除非娘娘要的时候,从来都是挂了锁,钥匙放在身上一刻也不敢离,又怕人动,所以在夹缝里塞了张纸片,要是有人开了,纸片就会落下来。”
这做事也算是周到了的。
“可是,”宫女道:“方才有个小宫女到奴婢的房间里来,顺手在地上就给奴婢捡起了那张纸,奴婢才发现竟然有人开了柜子!”
凉妃和李嬷嬷的脸上都不好看了,李嬷嬷道:“东西呢?少了吗?”
宫女有些犹疑,李嬷嬷立刻训道:“想些什么呢,少了吗?”
宫女赶紧道:“东西,奴婢特意拿出来称了一下,发现只少了半钱不到……东西放的位置是对的。”
李嬷嬷深知当中有问题的可能性远远大于都是巧合的可能性,可是一看凉妃恍惚的神色,又不说话了,因为凉妃手上一抖,剪子又锋利,一整串的花枝子就扑簌地掉下来。
凉妃拿起花儿,神色是异样的平静,惋惜道:“可惜了这串花儿了。”
李嬷嬷对那犹自在发抖的宫女道:“先下去,等会儿再处置你,回去仔细查着有没有宫里的人进了你的房间,查不出来一并罚你。”
侥幸捡了性命的宫女再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暂时逃脱了惩罚,慌不迭应声地下去了。
“娘娘,”李嬷嬷放缓了口气,安慰凉妃道:“娘娘也听见了,只是少了半钱而已,倒出来的时候哪里都有可能漏出了这一点分量,至于纸片,本就单薄,夹在中间一时不慎,掉出来就更是平常的事情了,请娘娘放宽了心,不要平白多生了心思。”
李嬷嬷看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如今竟然这样带着不确定,心里不免埋怨了洛风华三分,要是洛风华肯乖乖听话,也不至于让凉妃这般挂着心了。
凉妃放下剪子,把那一串花一朵朵地掐下来,掐得自己长长的白指甲里浸了鲜红的花汁,才擦了擦手,面容冷酷道:“嬷嬷说的是,从宫女那儿拿出来的东西能有几分可信的,焉知不是栽赃陷害给本宫?便是本宫亲自拿出来,看谁如今敢和本宫作对!”
李嬷嬷看着凉妃狠辣镇定的模样,终于找回了几分熟悉感,欣慰道:“正是如此了,小姐,没有人可以挡着您的路的。”
凉妃拿着帕子擦了擦自己保养良好的指甲,只是花汁浸得太透,指甲没能擦干净,在最里面和肉相接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痕迹,就像一道细细的血线。
李嬷嬷看着这样的凉妃,欣慰都是骗自己的,不能说的,是她也感到的不安,这样的娘娘,好像和平常并没有差别,却又感觉蒙上了一层纸,轻轻一戳就能破,露出里面极度不安的内瓤来。
这也让李嬷嬷觉得有些不能理解,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对洛风华的印象,礼仪完美,身份无可挑剔的世家贵女,但有些小孩子心性,比如当众给王飞燕难看,嗯,还弹得一手好琴,在对待她母亲的事情上,也称得上是果断。
算是心机手腕还可以的一个女孩子,然而毕竟只是一个深闺女子,眼界也只有闺阁中的那点事,她实在不明白哪里值得凉妃对她过分上心了。
算计了就算计了,坑了就坑了,即使是丞相的女儿,难不成还能那一个妃位的女子怎么办吗?
小时候也不过懦弱的孩子,被王飞燕推下水连吱一声都不敢,如今虽然出息了一点,但也实在不过如此。
倒是那个王飞燕,小小年纪口上的话儿一套一套的,哄得娘娘当真对洛风华动了手,完事却又这般犹豫不定,以后还是要多防着才好。
凉妃盯着空气看了半天,道:“嬷嬷从小就看着我长大,可知道另外一个人吗?”
李嬷嬷不明白凉妃的话题怎么突然跳转得这样快,但还是想了一下,道:“仪如小姐?”
凉妃“嗯”了一声:“我和她虽然是双生姐妹,但是从小不在一处教养,小时候还有几分像,以后估计是因为吃的米不一样,长相都找不到丝毫相似的地方了。”
李嬷嬷道:“奴婢知道的。”
一个养在生母身边,一个却是给了宠妾,一个嫁给丞相尚书郎,一个入了皇宫天子旁,都算得是好姻缘,可是性格境遇却是截然不同的。
养在生母身边的,性格却有些寡言古怪,养在宠妾身边的,反而习得了傲气。
嫁给了丞相的,却在婚后一再闹出事情来,最终闹得乌烟瘴气,丢尽了娘家的脸面,明面上青灯古佛去了,嫁给天子的,深宫不易,却在步步谋划中步步高升。
李嬷嬷有些好奇道:“娘娘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来了?”、
凉妃的眼神阴鸷,几乎带着厌恶和不善:“本宫当年曾和一户人家订下婚约,你可曾知道?”
李嬷嬷乍然听闻这样的事情也是吃了一惊,因为这件事,即使是她一直跟在凉妃身边也是不曾知道,随即用眼神示意周围道:“娘娘慎言。”
已经做了皇帝的女人,再提起这样的事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恰当的。
凉妃冷哼一声:“这有什么的?本宫倒是谢谢当年不曾嫁,我那好姐姐听说了以后,不声不响地,就在老夫人和父亲那边吹了风,生生地让我入了皇宫。”
李嬷嬷更是惊讶得要说不出来话了,无论是取消婚约,还是重新入宫,这些都是大事,仪如小姐不过三言两语,是怎么能同时说动老爷和老夫人的?
凉妃冷笑道:“是不是觉得很意外?这件事我当年甚至一点都不知道,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一切都全都变了,我那姐姐的心机,真是让我自愧弗如。”
李嬷嬷半晌才道:“仪如小姐,却是让人料想不到,只是娘娘,洛小姐虽然是仪如小姐的女儿,但是我看她那性格和仪如小姐……”
凉妃反问道:“你是觉得她的性格和仪如不像,倒是更像洛平甫?”
虽然有些迟疑,但是李嬷嬷还是点了点头:“确实洛小姐的性格和洛丞相感觉更像些。”
“错,”凉妃果断道:“当年本宫看见那小丫头的时候,感觉就是和仪如如出一辙,明明一肚子的心眼,偏偏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虚伪模样,真的要是触碰到了她的利益,分分钟翻脸,转头就能在背后阴你。”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话就是明显迁怒了,李嬷嬷叹气道:“娘娘何必如此,洛小姐如今被迷晕了,就是一肚子的心眼也没地方放去啊。”
凉妃阴沉着脸道:“本宫就应该把地点选到宫中的寝室内,时刻看着,本宫就是不放心她。”
不是不放心洛风华,而是因为当年的事还对她姐姐心怀怨怼罢了,倒也不是说凉妃能有多在乎那么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未婚夫,而是洛风华她母亲在当中做的手脚一直令她耿耿于怀,连着对洛风华也不放心起来。
但是凉妃似乎忘了,洛风华从头到尾都算得上是无妄之灾,她既没有心思要去抢那个老皇帝,也不曾对着凉妃亏欠些什么,即使是一肚子心机,放在她身上的也是有限,还不算是害她的那种。
小宫女再次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真是晦气。
连李嬷嬷看着她那张慌乱的脸,都忍不住这样想着。
这样急着干嘛,难不成再把迷药给丢了?就像死了全家似的急急慌慌,不成体统。
这次不等凉妃或者李嬷嬷质问,那宫女就道:“娘娘,刚才奴婢从陛下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那儿得知,陛下召洛丞相入宫了,而且陛下脸色似乎很不好看!”
凉妃立刻看向了李嬷嬷:“那丫头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嬷嬷示意那个宫女下去:“下去,管好你的嘴,用好你的耳朵。”顺便威胁了一句道:“再在宫里这样慌慌张张的到处乱跑,不管出了什么大事,我先打断了你这不成体统的小蹄子的腿!”
宫女唯唯诺诺的下去。
李嬷嬷看向了凉妃:“娘娘。”
凉妃走到梳妆台前重新描画起妆容来:“给本宫准备换的衣裳来,本宫要去见圣上。”
李嬷嬷道:“娘娘。”
声音却有些不赞成了。
凉妃微微冷笑,道:“陛下身边的那位老总管,心思活络得紧,本宫现在就要知道的事情他因着陛下未必肯告诉我,既然如此,本宫倒是要亲自去看看本宫那位好外甥女儿闹出了什么妖蛾子,迷药都迷不晕她那满肚子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