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人猛然把桌子上的茶杯掀倒了,上好的云雾茶淋漓地倾斜了一地冰凉的茶香,她盯着洛平甫,质问道:“这许多年你都不曾来见我,一见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在看见他的瞬间,她看见他愈发成熟不凡的相貌,感到了一种意外的陌生,仿佛这近十年的空白让她对这个男人宛若初见,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非她不娶的探花郎,而是一个稳重成熟的男子,这副模样倒是顺眼了不少。
若是,若是他当年要娶她的时候就是这样,或许一切都能不同呢?
接下来,她看见了自己掀翻茶杯的手,光洁的手背上出现了很细的皱纹,于是,她也不再是当年芳华正好的许氏长女。
时光多残忍啊,仿佛眼睛一睁一闭,就剥夺了她十几年的光阴,于是十几年前,那个身影也更加清晰起来,让她重新变得扭曲,偏执而坚定,她没有错,错的是洛平甫,错的是那个根本不该存在,生错了性别的洛风华。
而眼前这个男子却把那个生而错误的女儿当成手中宝一样教导宠爱着,这更令她无法忍受。
洛平甫有些怜悯和好笑地看着这个女子,她仍痴心沉浸在十几年前的时光里,明明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就结束在十年前那场撕破脸的谈话中,却觉得他会是那种傻得依然痴心爱慕她的少年,同时又陷在自己疯狂的情绪无法自拔。
女人啊,总是把情爱看得太过重要。
男人却总是健忘的生物,当年的那点心动早就被她毫无底线的行为和触犯他颜面的难堪洗刷得一干二净,如果说当年因为她他才想要洛风华,那么如今,因为洛风华他才没有对这个女人翻脸。
洛平甫看着洛夫人道:“珞儿想来已经告诉你了,高家怕是要完了,你最近出府吧,不然恐怕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洛夫人,不,更准确地讲,她现在是许仪如,许仪如猛然睁大了眼睛:“不,你别想骗我!高家数百年的基业,怎么会轻易倒下,他怎么会出事!”
继而死死的抓住了洛平甫的袖子:“我答应你了,我明明答应你了,你怎么能反悔!你就是在嫉妒!”
这种自己妻子当着自己面如此情绪激烈地讨论另一个男人的难堪,早在很多年前洛平甫就体会过了,不过现在,当真是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一丝想说:“仪如,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别的,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男人的脸面永远比情感重要,在多年前他直面这种难堪的时候,羞愤和恼怒已经压过了所有的淡薄的情意。
许仪如早就隐约知道似乎有人在隐约针对高家,所以她才一再地找洛风华,希望借洛家的势力稍微把事情打压下一二,没想到反过来被洛风华一再地噎住,这事就只能暂时搁置了,却没有想到,后面的事情却有些不可收拾。
直到宫中凉妃派人跟她说,要是洛风华能够进宫,她就帮助高家一二。
这话里真假难辨,但是对于把洛风华送给老皇帝一事,她是没有任何的反对,反正都是个没用的东西,能入皇宫还是给她脸子了。
所以用自己多年在洛府中的一点势力,瞒下了宫中来人的消息。
然后,洛平甫就找上了门来。
告诉她别动他的女儿,告诉她高家真的要彻底倒下了。
许仪如镇定了下来:“你在骗我,他是不会出事的,不会!”她把洛平甫的袖子死死地往下拽:“你给我解决了,你给我解决了!他要是出事了,我……”
洛平甫不容拒绝地把自己的袖子从许仪如的手中抽出,很奇怪,看着她的失态,并没有多少快意的感觉,他在陈述事实:“仪如,你什么都做不了,一如很多年前一样。”
洛平甫离开,即使是另一个茶杯擦过他的头发,碎在一边的门框上,都没能令他再度回头看一眼。
当年是他求娶她的,然而婚事却是她亲口应下的。
做错了吗?
如果眼瞎也是一种错,那他确实错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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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风华不知道凉妃那边到底有多舌灿莲花才能把她的栽赃圆回来,但是这些手中握点权力的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弯弯道道地猜测,要是皇帝能和凉妃把话捅开了说,洛风华分分钟就能被拆穿。
但是现实是皇帝可能和凉妃把所有话摊开讲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洛风华那些话被他们九曲弯折的心思一绕,结果只可能越来越扯弄不清,到最后,皇帝当然会原谅凉妃,可是一旦宫中能有新的美人被捧出来的时候,就是凉妃被忍无可忍的皇帝清算的时候。
线长得很,慢慢收,她不稀罕大鱼,但是不能让看不顺眼的人过得太舒坦。
洛风华想得漫不经心,困意慢慢袭来,她还是要好好休息的,手一动,却感觉碰到什么硬硬的一块东西。
扯出来一看,青色的络子,平安扣上一块青白驳杂的玉佩。
洛风华脑子里那点睡意瞬间清醒了,玉佩是怎么在这儿的?庄子卿是凭借什么找到她的?
这块玉佩的关系不小,她竟然如此疏忽了!
斐休端了碗粥轻手轻脚地飘进来,看见她还醒着,忍不住皱眉,转眼却瞥见她手边的玉佩,又抹平了一些,把粥放在她的床头,掖了掖被子道:“怎么还不好生歇着?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好不好?”
洛风华看着斐休自然的动作,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的操作惊呆了,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娘亲。”
斐休的眉头猛跳了两下,转头,温柔笑道:“乖女儿。”
怎么办?
还没吃东西她就要吐了。
洛风华看着床头的粥,一脸天真:“珞儿要娘亲喂喂,珞儿要娘亲抱抱才能起来。”
接连被喊了三声“娘亲”的斐休微笑着把自己的手伸到洛风华的被子边上:“珞珞宝宝,你刚刚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