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华一下子看了过去,因为方才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她说的,而是庄子卿说的。
骄傲如庄子卿,为了毫不相干的一个人,在这样说着没有底线的话。
洛风华心里有些甜,同时也有点酸。
庄子卿低头,漫不经心,就像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这可真是黑到骨子里还要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上官继在庄子卿和洛风华两方面这样一说的情况下,显见的是动心了,只是脸上死守着那点面子挂不住而已,洛风华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觉得两个人一下子着那样说,似乎显得过分热络了些,如今上官继一时兴奋过头没回想起来,恐怕事后再一回想就会察觉到当中的不对劲。
当下把话锋一转,杯子往桌子上不轻不重地一磕:“我们说了这许多恐怕可是没用的,毕竟即使上官大人有心,也怕姑娘不够好,平白地枉做了小人,也全不了上官大人对他妹妹的一番心意。”
她把字儿尽量咬得清冽,毕竟徐梦生这高冷人设暂时不能崩,就是崩也要慢慢来,操之过急就有鬼了。
上官继也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了,笑问道:“梦生怎的忽然想要给我做媒起来了,多问一句是哪家的小姐?身份高了恐怕愚兄是要高攀不起的。”
这是变着法子在打听原因和身份了。
上官继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开玩笑些,却在洛风华的目光下,让自己的语言干巴巴地,像过夜的馒头一样生硬且冷,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极为尴尬。
洛风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清冷得像冰雪,又锐利得跟刀子似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在上官继脸上割了一遍,直看得上官继想要转开目光,才冷冰冰地道:“是我多事了。”
继而起身,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去。
这是徐梦生典型的说话语气和行事风格,上官继算是又被冷落,毫不给面子了一番,可这对他而言也是平常了,像一开始徐梦生骤然跟他讲那么多话,他反而有些受宠若惊而觉得不可能。
环顾四周,只有一个安安静静装作一无所知的庄子卿,上官继的心中竟然有了几分感激,虽然接触不多,不过他还是能感觉到庄子卿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也是他自己忤逆了洛风华,洛风华只在庄子卿面前对着他发作了一二,算是很给他面子了,这让他松了口气之余,真的觉得洛风华很体贴。
平时给的黑脸太多,如今有点阳光就灿烂,没有阳光,那也能自己找出来些莫名的闪光点。
这种后世典型的“人质情节”其实就是抓住了人心里的那点恶劣的贱性,千依百顺如花解语的都算不上好,讲不好听那就是个倒贴的,可是那平常冷冷淡淡的,偶尔给个笑却都能乐得上天去。
也就是不喜欢,甚至如洛风华这般仇恨的人,才能对着另外一个人做出这事情来,不然若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又如何舍得在这人面前这般拿腔作势?
洛风华一走,庄子卿和上官继之间便似乎少了点什么,至少面上一看,上官继已然有些心不在焉了。
庄子卿微微笑道:“这位小公子的性子一向都是有些不好,先前有家中长辈疼爱,如今丞相府内洛相也是看重,和着大公子也算是和睦,言语上得罪之处,还请上官兄不要放在心上去。”
上官继听庄子卿这样说,倒是想不到洛风华这样差的性子还能混的这样好,不过也是,能活到现在还没遭受挫折,自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于是也道:“贤弟何必这样说,梦生一片赤子之心,率真之性,自然不会令人怪罪。”
“不过,”庄子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继:“一路提点人到现在,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也怨不得梦生生气。”
就听见那么轰隆一声,仿佛一大朵烟花炸开在耳边,让上官继耳鸣头晕,世界观都要崩塌掉似的。
庄子卿看上官继那么一副活生生被雷劈了的模样,也不再多言,正也要离去,却猛地被上官继拉着了袖子,庄子卿颇有些无奈地扯扯自己的袖子,道:“上官兄还请放放,在下并没有断袖龙阳之癖。”
上官继却丝毫不理会庄子卿这句玩笑,张了张口,道:“我这一路以来,当……当真凭的是徐小公子的……”
庄子卿知道他这样说不是为了疑问,只是为了确定,当下只能点头敷衍道:“这当中的缘故或许不止一端,但是梦生确乎是对此上了心的。”
何止是上心,上官继的一路几乎全是洛风华的手笔。
上官继得了这句准话,才恍然如从梦中醒来,一脸飘乎乎的,连地都要踩不实的样子,冷不防外头的门一下子被推开,冷风就灌了进来,让上官继一下子回过神来,打了个哆嗦。
上官继以为是洛风华重新回来,立刻去看,却料不到竟然是另一个人。
外面罩一件刻青带毛的披风,拢得严实,甚至看不清面容,只能瞅出身段窈窕,大约是个女子,女子进了屋,放下了手中的明矾灯儿,顺手就把披风上勒着的带子松了松,放下了帽子,隐约能看得出上面穿着的掐腰满绣的月白袄子,一伸胳膊,就是一截的水杏红色的衫子,下面系了一条细褶绫子的湖绿裙子,行动间遮掩了从腰间垂下的璎珞环佩。
这种天气这种打扮,当真是时兴好看又暖和的。
庄子卿见了就笑了:“你家主子当真是个有眼光的,挑的人好,打扮的更是出挑。”
女子一双杏核似的眼里就有笑,大大方方地丝毫不见忸怩的神色,对着庄子卿远远地行了一礼道:“承蒙庄公子的夸奖,奴婢身上的寒气儿重,左不过传了一句话就走,就不靠近了。”
屋子里的光线不算得十分好,可还是能看见她略有圆润的脸颊上笑靥如花,黑色的长发半绾了个髻儿,别了两个珐琅点翠的蝴蝶簪子,可爱的耳珠子上只有一对小小的珍珠坠子。
这厢上官继还尚未从洛风华一直在背地里帮助他的且惊且喜里缓过劲儿来,就冷不防看见这个女子,顿时震惊得不能言语。
这一身打扮和神色都十分地陌生,可是那样的眼睛,那样的脸型,这,这分明就是上官绣没有生病时的模样!
晴心仿佛没看见上官继错愕得不能成言的样子,眼波微微一动,似乎有点看不惯上官继的模样,带着点小娇气的蛮横,语气不善道:“我家公子说了,你妹妹如何去世的他可是不知道,不过给你妹妹治病的那个大夫可不是好轻易得罪的,休要没轻没重得冲撞了人,到时候,就是求到我家公子跟前,也万万不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