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回了家,到了母亲的房中请安,却被母亲屏退下人,猛地打了一巴掌,扇得她半边脸都麻了,母亲指着她骂道:不知羞耻!
于是,她知道,这一巴掌,不是为了她和洛平甫见面,而是为了她和情郎间的暗通款曲。
——
洛平甫把笔搁下,这故事到后头就越发无味了,彼时他到底是个少年,虽然把事情尽量做得平稳到不出差错,但那是公务上的,遇上个人私事,到底不能全然冷静,既然不能正确处理,那就肯定存在错处。
门被推开,一身素净的许仪如目光冷然地看着他,他却仿佛在一瞬间看见了洞房花烛时那红衣艳艳的少女,分明地有艳色,又隐带冰雪。
彼时的他不重情,对她的欢喜只是那抬头瞬间的惊艳,又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自然就想娶了她,也不重欲,成亲生子,传宗接代,仅此而已,所以即使看着她一身嫁衣,觉得还好看,但内心没有多少波动。
时过境迁,多年后他再度想起,竟然觉得当初的少女其实已经是极美了。
或许是因为洛风华毕竟眉宇间和她有那么一两分相似,爱屋及乌,或许是因为她如今面目模糊可悲的反衬,竟还是当年好些。
许仪如把那枚出府的令牌摔在他的面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平甫眼皮子都不抬,冷静道:“若是以前的许家大小姐,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等泼妇般的举动。”
许仪如的脸上一僵,随即冷笑道:“泼妇,我自然是泼妇,只是不知道,是谁把我逼成这般泼妇般的模样!”
洛平甫顿了一下,才道:“当年……”
“休要跟我提当年!”许仪如的声音尖锐起来,令洛平甫颇有些头痛的分贝:“当年你让我待在这丞相府内才肯放过我家中,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吗?我在这儿整整待了十六年!十六年!为你生儿育女,凭什么你现在还不救仲平!”
洛平甫在官场了这多年,无耻的事情见了不少,令人气愤的事情也遇上了不少,可是在面对自己当年明媒正娶的夫人的时候,还是感到一阵无力。
到底是他当初的眼神不好,还是她已经改变,又或者,她其实从没有改变,改变是他?
如此纠结下来,好像也没有意义。
洛平甫道:“既然你说不提当年事情,那我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我说放过你家中,可是却从未说过要帮高家吧?”
许仪如目光看着他,道:“你就是嫉妒,就是在意当年的事情!”
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洛平甫起身。
许仪如警觉地看着他。
“不,”洛平甫的手放在许仪如的肩膀上,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唇角略带笑容:“我不是在嫉妒,我是在报复啊,仪如。”
突然逼近了的脸让许仪如全身不自在,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更是她周身发冷。
嫉妒,是一种在乎,报复,同样是一种在乎。
区别在于,后者的恨一定比前者深。
她好像低估了他的骄傲。
——
母亲说,你要是认我这个母亲,你要是心中还有这个家族半分,那就去嫁给洛原川。
妹妹讥讽她说,我的好姐姐,抢了自己手帕交的心上人,你可算攀到高枝了呀。
父亲不说话,只是叹气得愈发频繁,吟诵出来的诗句愈发地郁郁不得志。
有人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古今所有文人的哀愁别怨,就在于时代欠了他们一个宰相。
这话乍一听幽默,仔细一想却十分有道理,那些看似超脱的文人,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总是在感叹时代的沉沦,人民的水深火热,归根究底,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当宰相,总觉得自己当了高官,就能实现志向,大展宏图,救万民于水火之间。
但实际上,这么说的文人文学上的成就或许有的,但是实际的政治成就却十分惨淡,不仅是因为时代的压迫,更是因为自己实在没称好自身的斤两。
许仪如的父亲就属于这众多文人中的一个。
她去问洛平甫,要是我嫁给你了,你能帮我父亲拿到翰林院学士承旨的官衔吗?
翰林院从出现发展到现在,在朝廷中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大,翰林院学士承旨再向前一步,就是宰相了。
洛平甫就看着她,良久才笑道,我尚没有到能决定他人官职如何的地步,这是陛下才有的权力,不过“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若是有可能,自当为卿举荐。
她听不太懂,却不能阻止她父亲听出这当中的弦外之音,她父亲当时也没说什么,第二天她母亲却是闹得更凶了,就差以死相逼。
她性子有些凉薄且古怪,但是家族观念作为一种根深蒂固了上千年的观念,牢牢地存在于她的头脑里,让她无法拒绝父母的意愿,也有让她不愿意承认的一点就是洛平甫以他的相貌才能,未来的前途风光深深地打动了她,既然她不愿意承认,那只能全数推给了父母之命。
不管怎么样,半推半就地,她还是同意嫁给了洛平甫,在没有告诉情郎的情况下。
见异思迁,这种品格不太好,但既然如此了,木已成舟了,那么也就该消停了。
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嫁给洛平甫以后,她发现自己当初果然没有看错这个男人,他用温和有礼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野心,逐渐地上升着自己的地位。
但是,他的另外一种性格同样暴露了,那就是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