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晴心看着洛风华,到底不曾开口。
洛风华穿着少年的衣裳,暗色的纹样细细地绣在了锦缎上,收敛了刚见面的精致锋芒,面容比之刚开始也多少有些成熟了,长开了,却同样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少年般的稚气,如今还见了活气,就像一汪水里开始能看见源头,变成了活水,于是天光云影,就见得了浮萍点翠的色彩。
可是年纪还是小,不管怎么看,落在她眼里,似乎总是个少年模样。
就像当天她站在她面前,略有不耐,身段瘦弱,但却最终撑起了她所有的自尊和羞耻。
一道那样的逆光剪影,紫色的深沉如影随形,落在她的身上,印在她的眉眼间。
却始终,念念不忘。
洛风华想不到竟然能如此轻松地完成了这件事,也是陶沈实在好强,上官继实在太蠢,她对着晴心道:“把桌子上的这盆梅花给宋大人送过去。”
晴心道:“为什么是宋大人?”
陶沈对着这盆梅花多有夸赞,他们之间也才达成合作关系,不送给陶沈,为什么要送给什么宋大人?
洛风华道:“宋大人是好花之人,那花儿自然该送给喜欢的人。”
所谓宋大人就是宴会上提醒上官继赶人的人,当中自然有洛风华的指使,一个名义上喜欢梅花高洁的人,实际做出这等事情来,可见品格实在不过如此,但这不是洛风华要管的。
他帮了洛风华办事,那么她就付出报酬。
一盆花而已,不过如此。
至于陶沈已经收到了洛风华的暗示,对于花儿的夸赞大多不过是出于口上的礼貌,一盆花送给他不痛不痒,指不定能丢到那个角落去,合作关系也是相互的,她犯不着去讨好,还是算了吧。
洛风华吩咐完了,随手接过暗信递过来的东西,翻了翻上官继的宾客名单,命运果然是个奇妙的东西,上官继没有起义之后,那么八竿子都不该和那些出身低贱的人碰面的,可是就她看这份名单,竟然看见了不少熟人。
兜兜转转,那些人的命运再度和上官继有了交集。
可没有洛风华在身边指点的上官继,身处高位的上官继,为了自己的面子和未来考量,最终在短暂的交集之后,和这些相当有背景能力的人分离,而且那些人因为今日的耻辱,变成一把可能刺向上官继的利刃。
无心插柳,柳因为她的作弄却没能成荫,洛风华就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好了呢。
心情一好,洛风华就猛地咳嗽了两声。
晴心看了她一眼,赶忙去拿了披风给她披上。
风寒这种东西,得了以后就缠缠绵绵地赖在身上不肯走,不是多严重吧,偶尔就这么咳嗽两声,打个喷嚏来提醒她它的存在,扰人得很。
洛风华竟然也纵着这风寒,留着风寒迟迟不好,仿佛借机也能留住一些东西似的。
——叫我分割线——
好端端的亲事,没来由地闹了这么一出,众人的心思都有些淡了,上官继面对众人的敬酒喝得毫不含糊,气氛却始终有些僵,动静闹得太大,面子里子上无论怎么都有些过不去。
于是又有人说,大好的日子,就连乞丐来乞讨都该给点吃食,收了人家的银子,却连酒都不给喝,做得实在过分了。
上官继对此置若罔闻,他要是让那些人留下,那么这些人看着心堵,背地里的话会更难听,如今赶了人,他们眼中干净了,就开始装好人了?
不存在的。
他觉得如今的自己管不了那许多,自然听人话就听得少了,宋大人那是说的不错,他考虑了之后觉得有理,才那样做,其他时候,他都懒得听别人说话。
就像被逼入什么绝境似的,他明明身处高位,却仿佛一无所有。
他没有才能,既听不懂那些事务到底是个意思,背后有个什么牵扯,又没有什么实际行军打仗的能力,扒拉着个兵部尚书的位置,战战兢兢地,就像纸糊的一般,随时能掉下来。
但却是他唯一的依靠,死了也不能放开的东西。
他要扼杀所有会影响他升职发财的因素。
上官继大口喝酒,喝着以前根本喝不起的美酒。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洞房花烛。
挑起盖头来,红烛之下晴宛的娇颜含羞,目光盈盈。
他的酒喝得有些上头了,心中又有些不可与外人道的不舒服,看着晴宛这个样子,丝毫没有怜惜喜悦,反而好像更加碍眼了些,一时间口不择言:“若个又不是新妇,如何作此羞态?”
你又不是新娘子了,怎么还在这里装腔作势?
晴宛满心的欢喜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错愕抬头,眼中闪过震惊和羞愤。
两边的婆子丫头都被上官继这话吓得够呛,一个婆子连忙道:“大人想来是喝酒喝多了,欢喜过了。”
新婚之夜质疑妻子的贞洁,这实在是忒难听,忒不给人家面子了。
上官继也不反驳,被酒气熏得发红的眼睛只是笑,旁边的人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赶忙要喝了交杯酒,把流程走完了,剩下上官继再说什么话,关上房门怎么都没人听见。
晴宛却有些受不了,直接站起来,盯着上官继的眼睛道:“我贞洁与否,你不知道吗?”
她也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
明明她的第一次就是给了上官继,他现在做出这个样子来是个什么意思?
恐怕还是到手了就嫌弃她了,可能还有看见洛珞,心里觉得她不如洛珞的缘故在。
晴宛这么一想,立刻就更气了,上官继可是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当着西延使节的面就能说出那样没轻没重的话来,丢人丢得她看了都尴尬,她还没嫌弃他呢,他就来嫌弃她了?怪不得洛珞跟洛平甫闹着不肯嫁他,就他这个模样,连她如今都有些后悔了,谁还能嫁他?
晴宛口上没把话说绝,可上官继还是从她的表情和眼睛里看出点未竟之言。
登时心里就冷笑了,自己不过就是个倒贴的贱货,哪里来的资格委屈,哪里来的立场挑剔?
也就是他,换了一个男人,就她那身子,还不是国色天香的,谁还能要她似的。
千金大小姐,你看看你自己,出嫁前就连贞洁都没了,出嫁时连父兄都不肯过来瞅一看,还真当自己有多尊贵多受宠呢?恐怕就是丞相府里的丫头都比你好些,至少人家还晓得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