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副不可能存在的景象。
穿着黑色衣裳的暗卫站在那儿若雕塑,一动不动,物体无数倍速度放慢的凝滞,从树叶的落下,到尘埃的扬起,周围的颜色都凝重起来,几乎是带了死气的鲜艳。
唯一的活物似乎就是那滴鲜红,圆润饱满的颜色,在它的表面,还有液体流动的质感。
一只素白的手握住了那滴鲜血。
全然的把控姿态。
风过她的衣角,纯然的黑色,密不透光,她的头发被拢进宽大的黑色兜帽中,脸庞被面纱遮得严实,全身除了一双手,只露出半张雪白的脸庞和一对灿若星空的眼睛。
她的手轻轻地握住了那颗血珠。
于是流动状态的血珠也缓缓地凝固了起来。
暗卫们睁大的眼睛看不出什么,可就像动物能本能感受到危险一样,他们也能感受到这颗血珠的凝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血珠凝固起来,渐渐褪去了颜色,甚至改变了质感,几度流转,最终变成了木质的一颗钝珠子。
随着血珠颜色的褪去,地上的一些低矮草木随之变色,死气沉沉的鲜艳颜色苍白起来,变灰转黑,就像融入了黑白之中,失去所有光彩的黑色,黯淡得不见任何生气。
在这一片死寂黑色之中,她身上的黑色几乎有些扎眼。
她拂了一下袖子,躲在背地里放石子的暗信,前面的暗佩和暗影,原本就苍白就不似真人的脸色,也在瞬间钝化,叮咚几声,变成了三个小指长的木偶落在地上,而马车中间被扎成筛子的木人,也连着身上的细刃一并缩小。
脚底似乎传来震动。
没人看得见这副景象的骇人。
目力所及的地方,远处黑白的草木大片地落下叶子,枯萎蜷缩的姿态,仿佛脱落的墙体,落下成片的石灰,只是瞬间的功夫,大地晃动,黑白的天空坍塌,那些暗卫几乎石化得要失去呼吸,就像草木落下一样,整个世界开始呈现出下沉的趋势,巨大的深渊在地底展现出了狰狞可怕的面目。
不见起始,不见终结。
无声寂灭。
黑衣女子凌空站在那儿,黑纱蒙面,黑色长裙落到小腿处,显现出了赤裸的双足和精致的脚踝,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显露着和周身阴沉不同的星芒闪烁。
她道,星落。
手中的木珠子滴溜溜地被抛到半空中,发出星子般的光芒,光芒笼罩之处本就褪色破旧的世界全部归于虚无,悄然寂静,恍若亘古,随即又如星光陨落,再不见踪影。
没有什么人值得这样盛大张扬的陨落,世界怎会因为几个暗卫的死去而变成这般模样。
然而对那些死去的人而言又确乎是这样的。
那是他们所在的世界的破碎。
外在的世界却依然草木葱茏,大地厚实可靠,方才那个拿着小刀的女子在修着并没有报废的马车,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短暂的岁月静好。
于是刚才的一切,皆为幻象。
并没有穿着黑衣的陶星落掏出一根簪子,打开了簪子顶端的银色活扣,随即把手中的珠子——这不是鲜血般的红色,也不是木头质地,而是玉石光泽——嵌在了上面,然后把簪子插在了发间,顺手引燃了一根导火索一样的东西,烟雾袅袅上升,在天空中留下淡淡的一道痕迹。
她瞥了一眼周围的景象,随即干脆地离开。
她是不同于幻境中女子的高贵冷艳的,相反,她极为平常,从普通的面容,到头上那枚简单素净的簪子,要是真的再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几乎能让人错认是附近的乡村女子。
半晌,她对着空气,仿佛对着什么人说话似的,道:“我要再回帝都一趟。”
过了一会儿道:“这可不是跟你商量哦,我要去会会庄子卿,洛风华要作什么妖蛾子,只要死不了,由得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