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碰到他的后背,透过衣裳的轻柔,他顺着她推着的方向前进。
不敢回头。
知道了结局的事情就不该回头。
斐休的口中反反复复地念着“风华”,可有关于此的记忆……是零。
连头疼的反应都没有,说明他……是真的不认得她啊。
斐休下意识地去摸袖中的纸和那个小人,这关系着他的过去,他每每摸着就能觉得接触到一些过去的自己,仿佛就有了些单薄的依靠似的,可如今一摸袖中竟然是空荡荡的。
小面人可能被他遗落在了营帐里,可纸条怎么会?
他知道这必然是重要的东西,所以一直随身带着的,可因为想着今晚要去营帐外头看洛风华,他就有些心慌,所以此刻竟然想不出什么地方可能丢失了那东西。
而且……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他能忘记那姑娘口中的“字”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意味着他可能同样忘了平常书写的字长什么样子?而通过对洇在纸上的笔墨的触摸,他有没有可能摸出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里都跳快了一下。
他一直对自己的过去不甚在意,因为他不想为着那些未知的东西负责,于他而言,过去与现在是分裂的,但舒娅的做法,显然由不得他逃避了。
如果他要为舒娅负责,那就是为过去的自己负责,他就一定要知道过去的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能由着两句话,寥寥十来字就非她不娶。
可是……他的纸条呢?
一路回了营帐,他摸向枕头底下,摸到了他的小面人,但……被人动过了。
斐休的嘴角有些紧。
小面人被他反复摩挲,五官都有些不甚分明,但他看不见这到底不甚分明到了何种程度,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不足以被人分辨出,不然……不然会怎么样?
他竟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绝不希望别人看见。
斐休的手又摸了摸,才在被子底下摸到了他的纸条,略略露出一个角,想起是刚才起身的时候落下的,不能确定有没有被看见。
两样东西至少都找到了,斐休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心底涌起一点杀气。
丹田里的内力被束缚着,一碰就带了两分痛意。
他在舒娅和大祭司面前一向都装作碰不得的模样,但实际上,真要动,是可以的。
斐休的眼睫动了两下。
张开眼睛,他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平时习惯了紧闭的姿态而已。
斐休在床缝里摸索着,继而似乎摸到了什么,手指勾着什么,从床缝里抽出了东西——这是一根长长的透明线。
随他醒来以后就在的丝线,彼时他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很好奇自己该不是个裁缝才会有这种东西,现在杀气一动,他才本能地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他的武器。
比起期望于那个人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清,还是自己亲自去解决才更好些。
如果那是个于他很重要的姑娘,如果她对他的意义能不下于现在那个让他动摇的姑娘,那他冒险去做这件事,还是很上算的。
他大约猜到了是谁进入的他的营帐。
夜晚还是很黑的。
那人匆匆地奔跑着,他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舒娅,或者大祭司。
他不能看着斐休就这么娶了舒娅。
那脆弱纸条上的字他是看不懂的,但模糊小面人的脸,却是确然看得真切的。
斐休怎么能……
忽然,他的背后一阵风起,极度危险的感觉袭上心头,什么细细凉凉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脖子,让他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中……
月亮从黑色的云层中露出半个脸庞,照见睫毛垂下的人指尖细细的流光,他的神态略懒,弹去细线上的血液,半开半阖的眼睛里仿佛笼上了一层阴翳,让他的瞳孔仿佛是灰紫色的,带了一点森然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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