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休的脑中充斥了荒诞莫名,世界如此颠倒,以至于他在一瞬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的手上沾了鲜红的颜色,他的眼前一片鲜红的颜色。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抱住了一个姑娘,这姑娘已经没有小姑娘的年轻娇嫩了,长年的操劳奔波和年纪让她的肤色不再白皙,眼底有着青黑色的阴影,可他这么看着,觉得世间再没有能比这个姑娘更好看的人了。
在一片颠倒,光怪陆离中,他低声对着她道:“姑娘,我就这么抱你,实在是孟浪了,所以姑娘你愿意让我负责吗?在下一定会娶你的,”他握住她的手,两只手一样的冰凉,他低声道:“只娶你一个,只对你一个好,谁都比不上你。”
他的姑娘不说话,静静地睁着一双黑沉的眼睛,死不瞑目。
斐休的眼神稚拙,俨然以为自己和这姑娘只是初见:“姑娘你生的真是好看,我已经不年轻啦,不过姑娘你也还没有嫁出去呢,嫁给我好不好?”
她脖颈处的鲜血缓慢淌下,他一只手和她交握,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脸颊旁,轻轻一碰就是粘稠的质感。
他很吃惊:“姑娘你怎么流血了?”
他怔怔愣愣地看着自己一手的鲜血,红色的,都是红的,流到她的白衣,他的手上都是红的,艳丽得就像他为她准备的嫁衣……嫁衣?是的,这个姑娘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不是吗?
小小的姑娘在他面前问得一本正经:“什么是正妃?会有反的吗?”
没有哦,没有正反,只有她。
所以成亲吧。
穿最红最美丽的嫁衣。
她在流血,所以,他要和她一起,这样才是夫妇啊,什么都是一起的。
他拿起她的剑,剑上是她的血,他觉得他的血也该和她的在一起。
一道深长的口子从掌心划拉开来,浅浅淡淡地流出血液,和剑身上原本的血液相映衬着来看,让他高兴了一点点。
手上一点都不疼,只是脑中似乎有些混沌且重的难受。
谁从他的手中夺过了他的剑,然后兜头一盆冷水泼下?
斐休失去焦距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男子悲痛的面容,似乎有些熟悉,他为什么这么悲伤呢?他哀切道:“王爷……”
斐休的神情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
那些事情重新一点点的回来,混乱的思绪一点点的分明……
宁叶瞅着斐休的眼神慢慢正常,正要再说些什么,斐休突然偏头,一口心头血如花,灼灼烈烈地盛放在空中。
“王爷!”
斐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伸出手,想去点灯,身子一歪,却是要直接栽倒了。
一双手扶住了他,没说话。
斐休道:“宁叶?”
宁叶低声道:“是。”
他的有些哑,似乎要强自按捺着什么。
斐休只是淡淡道:“她呢?”
宁叶几乎不敢接话,彼时斐休的反应简直就是吓人,在洛风华自刎完的身体还没倒下的时候,谁都没看见斐休是如何过去的,但就那么接住了她,她脖子处喷出的血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和眼睛里。
彼时斐休以为自己说出话了,但实际上他的嗓子干涩迟钝到根本无法发声,在旁人眼中,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抱住了洛风华,嘴唇微微翕动,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一瞬间连他说话的能力都封锁了。
等到后来斐休拿剑自残,宁叶这才匆忙用一点凉水唤回了斐休的神智,没等他松口气,一口心头血喷出,继而吐血不止,斐休晕了过去。
宁叶干着嗓子,半晌才道:“洛丞相把王妃的眼睛合上了,如今用冰棺放着,等着……下葬。”
斐休的态度在醒来之后变得极为平静,静得让宁叶胆战心惊,时刻怕他再次发作,斐休道:“把她葬在西延吧,她几乎没去过呢。”
这一点洛平甫那边可能有问题,但宁叶现在不敢反驳他:“好。”
斐休想了想,又道:“我要和她成亲。”
堂堂一国摄政王爷,和一个敌国起义军的军师成亲,是死人,还是**,宁叶依旧答应:“属下这就去准备。”
斐休道:“把我准备的嫁衣拿出来吧,在连锦那儿保管着的。”
宁叶道:“好。”
“宁叶。”斐休忽然全名叫他。
宁叶答应着:“属下在。”
斐休微微一笑,道:“宁叶,我瞎了。”
宁叶觉得自己应该惊讶慌乱的,毕竟这是大事,但此刻听斐休这样说,他竟然有一种奇异的镇定,仿佛这不算什么,或者说,不是最重要的。
斐休的平静中还酝酿着别的东西。
果然,斐休轻声道:“好不了了,我要给她守墓一辈子。”
他的嗓音很平和,仿佛一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