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荒芜,斐休捡着这点可怜的记忆翻覆,似乎想从荒芜中种出朵花来。
他不是个闲人,她渐渐地也不是了。
日复一日地消息摆上案头,他以妄想而活,庄子卿见了不少次了,而她,竟然真的不曾再见。
他不能见了。
年关的季节里他曾谋着一场擦肩,但无奈他那个庶出的弟弟也实在不是个安分的,等他匆匆料理完了杀手,她又再度踏上了征程。
能让一个女子忙成这样的男人肯定不是个好人,但斐休也知道,这恰是麻醉她,让她认不见事实的绝好遮盖,真的如他所言,在这样的操劳中,洛风华劳心损力,和上官继的关系竟然意外缓和了很多,斐休一句酸溜溜的小丫头卡在嗓子里,到底只能对着空气嘲弄。
日子就这么慢慢慢地拖了下去,每日之间的相思着实地难熬,但光阴也且尤为的迅速,她的年纪一日日地增长,但终究不曾传来嫁娶的消息,算得是他每日最担忧且开心的事情。
十年的十年。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他听她,念她,却始终没能再见她,只凭存着那点执念,那个已然近乎幻影的小姑娘到底不曾被丢弃。
美人如花如玉,裸了身子,脂光滑腻,于他,从来不过淡淡一眼,不见喜怒的漠然和冷,断袖,不举,风言风语地传了片刻,就畏缩在强权之下。
斐休觉得自己醉了许多年了,仿佛当年水雾缭绕下的女子给他吹了亘久的酒气微醺,让他淡淡地,雾里看花似的飘着,日月如此恍惚,他始终不过那个十八少年。
他偶尔拿起剑,略略比划着,只敢是想起她的频率,不敢太熟练,熟练了,这剑术便也足够无趣了。
庭院里的树繁花似锦后凋谢,绿果满枝后又成熟落下,渐渐老去,一样的繁花繁叶,果子却在每年每年地减少。
他脸上从来都镇定而清醒,只有当那个小太子,小皇帝该娶皇后,扩后宫的奏折递到他案头的时候,他才在繁杂事务中清醒了一下,眨眨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竟然这样老了吗?老到自己的便宜侄子都要成亲了而自己却没有?
这令他诧异且略带沮丧。
斐休把手里的奏折一合,旁边的公公讨好地奉上一盏燕窝,道:“这是陛下特地吩咐御书房给王爷做的,顶了尖儿的血燕,不是奴才夸口,这次进上的燕窝真是这几年来最好的一批了,陛下体恤王爷,除了这一盏,剩下的全给王爷送到府中了。”
皇帝要掌权,早的很,即使是如今皇帝年纪到了,该还政了,还是奉承他这个摄政王不敢懈怠,只是就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了。
不过,也未必有以后了。
斐休不接,只是道:“皇帝有心,放着吧。”
太监看着这个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爷,说是王爷,谁不知道这才是西延真正的掌权者,当下也不敢说什么,放下据说珍贵的燕窝粥就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斐休看了半天的折子,头有点晕,却也不显,只是问暗卫道:“准备好了?”
暗卫点头。
斐休的手指点在桌子上,头晕的感觉竟然还在,不知道是不是还没过劲儿的缘故,他依然觉得脑袋有些疼,不算明显,却是绵绵密密地扎着人。
一种奇怪的情绪缓缓地从心底渗透出来,斐休眯着眼睛辨认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心慌的感觉。
这感觉,着实是有些无厘头了,这许多年来,他不说算无遗策,也是胜券在握。
呼吸忽然就急促了几分,明明只是淡淡的心慌竟然变成了惊惶心悸。
“今天是什么日子?”
暗卫被他这句问得莫名,但还是道:“立秋了。”
斐休道:“那边的消息呢?”
这里的消息,就是心腹一般都不晓得,只是知道他好像埋了什么暗桩,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和庄子卿的联系。
暗卫道:“那边并没有什么消息。”
斐休看了一眼时辰,察觉到了不对劲,庄子卿从来不是失约的人,这十年来,他的消息从来如约而至,从未晚过。
斐休推开折子,快步走了出去。
他慌了。
一个消息突然而来:庄子卿被杀,洛风华被囚。
这令他简直不可置信。
到底还是大意了。
上官继这些年来,身边也不完全都是废物。
斐休看见洛风华的最后一眼,是她举剑自刎时毅然决然的姿态,她对着她身前匆匆赶来的洛平甫,眼神平静到死寂,一滴泪都不曾流下:“我……不孝得很了,但不能不不义,父亲……恕罪。”
她跪了下去,站起来的一瞬间,他送给她的破壁剑芒耀眼,让他的眼前都开始出现光斑闪烁。
真是奇怪,现在不是黑夜吗?
谁倒下去了?
谁?
地上的那个美人头颅是谁?这个纤细的,穿着粗布白衣的身影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