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道:“既然你就是陶家的,不知道我家少爷的命令?不把钱给足了就别想见我家少爷。”
陶星落晃了晃袖子,悠闲道:“在下两袖清风,一分钱都没带。”
门房不满,冷笑道:“区区一个商人破落户儿,怎么敢对我家少爷那般放肆?既是有钱,那就让我看看你们有多有钱,今日不给钱,就别想见我家少爷一面,你家少爷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贱玩意儿还是在牢里待着吧。”
陶星落摇头道:“商人的身份确实不高,但真要论起来,你一个门房也未必见得多高,而且陶渝那种货色可不是我的少爷,我是他妹妹,前来求见刘少爷。”
“妹妹?”门房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陶星落:“就你这样的相貌,给我家少爷暖床都是不配。”
陶星落微微一笑,再度摇头道:“我也不是来暖床的,”她的眼神亮起,里面盛满了晶莹的星星,衬得她平凡容貌之中见了几分娇憨意味,可惜仍然算不得好看:“我是来和你家少爷做一场生意的。”
“什么生意?”
刘宗易的眉飞起,斜斜地看着眼前的小厮:“就那么个女子,还长得不好看,莫非是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吗?告诉门房,不给钱不见。”
笑话,要是人人都想拿捏着两份好奇心来见他,那这太傅府上岂不是要成了江湖术士的聚集地了?
故弄玄虚地想见他,想的美,都说商人有钱,他得看看是怎么个有钱的样子,敢在他面前嚣张还不脱层皮回去,不可能的,现在他想起那个商人在他面前的嚣张样子还不爽呢。
小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围,附在刘宗易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刘宗易的眼睛眯起,手指微微动着,颇为不善。
旁边人看着他的神色道:“您还在为着那人生气呐……”
刘宗易烦躁地起身,一脚踢向了他:“关你屁事,没的多嘴多舌还没眼色的货色!”
那人登时被踹得移了位置,随即起身,捂着伤处,却是连个愤怒的样子都不敢做出来,他们名义上一起陪着刘宗易一块儿玩,但是身份层次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实际就是半个奴才,自然不敢得罪他,何况刘宗易这样的脾气也是不稀奇了。
“易儿,怎的如此放肆。”
一个声音传过来,刘宗易不满地撇撇嘴角,耐着性子地对来人行了一礼:“见过父亲。”
刘济旬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宗易勉强道:“只是略有争执而已……”
刘济旬便不再看那人一眼,道:“罢了,来见过庄公子,初次见面,可是让庄公子见笑了。”
站在刘济旬身边的人看着这场闹剧,眉头都没动一下,此刻一笑道:“无妨,同窗争执,本是常事。”那人跟着刘宗易一起上课,算是半个陪读,勉强也能算是同窗,于是这单方面的泄气一下子就变得斯文了许多,好像真的涉及什么学术上的讨论争执似的,平常得无需言说了。
刘宗易看了一眼那人,觉得颇有些眼熟,也不行礼见面,想了半晌才“哦”了一声道:“你是庄六公子,庄子卿。”
庄子卿此刻一身粗布衣裳,端的还是掩不住一身气度不凡,一笑之间,极深的双眼皮勾起,流丽曼妙:“是,见过刘公子了。”
刘宗易他爹道:“你们认识?”
“正是呢,”刘宗易打量着庄子卿,答道:“在洛相的春日宴会上见过。”
刘济旬道:“庄公子少年翘楚,你应该多和他接触认识,少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没的还跌了身份,惹出笑话来。”
这话显然别有所指,原先被刘宗易踹了一脚的人脸上顿时不好看了,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让刘宗易在外人面前做出辱没了身份的事情,那么错处就一定在他身上,这可真是太护短太不讲道理了。
刘宗易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他对于他老子的话一向是听一半放一半,这人撞到他脾气上头,自然讨不了好,可他也不会因着刘济旬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真的不分对错地去找人家的麻烦。
刘济旬对他这态度也见怪不怪了,但看着庄子卿置若罔闻的样子,也就把心稍微放下来一点,指着旁边站着的仆从道:“这是来干什么的?”
刘家原先的家主是个等级制度特别分明的一个人,就连家中仆从在特殊日子穿的衣裳都是不一样的,而今天恰好就撞上了刘宗易他娘的四十寿辰,不大不小,也没有很操办,但外头的人进来说事情,一眼就被看出来了。
刘宗易这才想起陶星落的事情,脸上尽量不给他爹看出什么,道:“就是一点小事。”
这就是件小事,但庄子卿面前还要遮掩一下的,不然也忒张狂了些。
他爹却道:“你能有什么事情?今天是你母亲的寿辰,没的别做一些折寿的事情。”他爹对于他这种无事生非的性子也可以说是很了解了。
刘宗易想起陶渝和陶星落,颇为不自在,但就是让他们多花点钱,算什么折寿?可恨就那么个女子,还敢威胁他。
外头却突然进来一个丫头,对着刘宗易道:“少爷,外边有一个陶家姑娘求见。”
什么?
刘宗易差点跳起来,没他的吩咐,谁还敢把她放进来?还直接到自己跟前来了?
陶家姑娘,刘济旬身边的庄子卿却是微微一愣,陶……星落?
刘济旬当着庄子卿的面听见什么“姑娘”一类的话,免不得就让人往别处地方想去,脸上此刻是真的挂不住了,对着庄子卿道:“今日是内子的生辰,劳烦庄公子前来了。”
庄子卿笑道:“只是来的仓促,礼薄言轻,还请不要介怀才是。”
庄子卿到这刘府是有一点公事和刘济旬商量而已,怎么可能知道恰巧便是他夫人生辰,仓促之间随便拿了点礼物,刘济旬见着他,想让他和自己儿子稍微接触一二,没想到竟然还引出这等事情来,刘济旬此刻又把话提了上来,是暗示庄子卿直接走人,免得看了他们家的笑话。
可庄子卿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竟似是未懂他的言外之意。
陶星落先前就知道今日是刘宗易他母亲的生日,这边跟门房说了,转头就借着道贺的名义进去,随即又以自己和刘宗易有所恩怨的借口打听到了他的住所,直接让婢女通报了进去。
刘宗易和陶渝的那点事情知道的人不少,只是怕刘济旬知道,故而特意只瞒了他一个,冷不防婢女却还是不知道的,也没想到撞上了刘济旬此时也在,只能说有点尴尬了。
陶星落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庄子卿。
他好像很喜欢穿布衣,简简单单的感觉,但偏偏姿容又比着明珠还要流光溢彩,而她商贾之家出来的,身上此刻也是一身布衣,莫名地让她有点开心。
而看见庄子卿身边的刘济旬的时候,陶星落就知道这次自己不用花一分钱就能解决陶渝的事情了。
怪只怪刘宗易把话说得着实太张狂了,这样明目张胆的要求别人行贿,换了别个时机点就算了,偏偏挑了高家才倒是时候,陶星落面前还有个庄子卿听着,这下就相当完美了。
陶星落对着刘宗易道:“刘公子这样正大光明地想着陶家索贿,陶渝虽然算半个陶家人,但实在不敢高攀本家,家中父亲早逝,只有寡母和兄妹几人相依为命,这样的银子着实不可能拿出来,又不可能看着长兄这样深陷牢狱,说不得一头撞死在刘府门前,一家子团聚了也算是归处。”
刘宗易受了她这样的威胁,登时冷笑道:“你撞一个给我看看?”
陶星落一双眼睛看着他,不答。
刘宗易被陶星落勾起火气来,也不管旁边他爹的脸色有多难看,庄子卿笑得有多意味深长了,话说得相当尖刻:“那个身份低微的贱民是叫陶渝吧?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就敢来惹到本少爷的头上,只是几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他不是说家中富有百万,妹妹尤其能干吗?怎么还求到本少爷头上来了。”
“我看你也就只有两分嘴皮子上的本事了,果然人丑,内里就更加无趣。”
陶星落略略低着眼睛,道:“刘少爷这是不相信我能今日能让这柱子染红?”
刘宗易指着她道:“试试,你给我试试看,今日这柱子要是红透了,我便放了那贱民陶渝。”
“唔。”陶星落答应了一声,内心有点蠢蠢欲动。
光看刘宗易这样子,就知道家中肯定让他吃好喝好了,他的血……想来也是很红的吧?
陶星落对自己的相貌一向不甚在意,一副皮囊而已,可作为一个女子,她才知道当别人指着鼻子骂丑的时候,她依然会有愠怒,相貌不该成为评判人唯一的标准,何况她是正儿八经地在和刘宗易讨论别的问题,这都能牵扯到容貌上,她也是且无语且生气。
旁边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嗤笑。
庄子卿没看陶星落,也没看刘宗易,只是对着刘济旬慢条斯理道:“下官如今在刑部任职,倒的是第一次知道案件纠纷,放不放人,竟然是由得太傅管的。”
他对刘济旬的自称已经转成了“下官”,显然是从朝廷的角度说的,刘济旬脸上一僵,官员之间相互干涉,官官相护,这可是大忌,庄子卿给他乍然扣下的这顶帽子可是不轻。
刘济旬道:“庄大人如何这样说?”
庄子卿抬眼看了刘宗易,轻笑道:“令郎方才不是这般说的吗?放不放人的干系,竟是托在令郎一人身上了,倒的是要日理万机,辛苦不已了。”
刘宗易被庄子卿这样讽刺着,脸上挂不住,怒视他道:“好端端的,关你个什么事?还就是这女子这么个货色,竟是入了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