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卿突然开口,话中锋芒毕露,显然就是要护着陶星落了。
陶星落就正色地看着刘宗易道:“身为朝廷命官,为我这样的百姓做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刘公子有意多加牵扯,莫不是要庄大人把着这话告到御史台去,上达天听?”
御史台?
前头高家斩首的血腥味儿还没消下去呢,再牵扯上御史台可不是什么好事,刘济旬自然有所忌惮,但最忌惮的却是庄子卿,这人如今官位平常,但明显是得了洛平甫的提携,如今洛平甫借着他妻子的死退隐,但他却是不敢轻视的。
庄子卿忽然护着这个女子,这来得蹊跷,但只是一件小事,他又何妨卖了庄子卿的面子,当下道:“庄公子这样说可未免让我惶恐了,小孩子间的打闹而已,如何做得了数?”
庄子卿终于看了陶星落,这女子狐假虎威,牵上御史台,尤其利用起他来不眨眼,可见是个狡诈的,他都要有些后悔帮她了,反正也不差他什么事,可当下刘济旬这样说,他也只能对着陶星落道:“可是听见刘大人的话了?如何还不走?”
陶星落冲他很是无奈道:“可没有刘大人的话,我怕家兄……”
庄子卿觉得这女子的无赖之处简直令人无语,道:“你兄长既然冲撞了刘公子,那按照律例也是该被关上几天的。”
陶星落只看着庄子卿,一眼都没看刘宗易道:“可刘公子如今很好啊,我兄长也被关进去好几天了。”
庄子卿顿了顿,这女子实在不懂见好就收,反而很得寸进尺,但他既然已经帮了她,还只能帮到底,对刘济旬道:“这就要看刘大人的意思了。”
刘济旬不动声色道:“本就是小事,相信陶姑娘的兄长三日之内定可出来。”
——
刘宗易看着陶星落的背影,气得对他爹道:“咱们刘家什么时候竟然怕一介小小的商贾了,那庄子卿以前借了衣裳给上官继,如今又护着那么个女子,这刘家竟是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吗?”
刘济旬面色冷凝,回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刘宗易本就有些叛逆,再撞上他爹这样,脸色也难看了,只是碍着他爹难得发怒,一时间竟被震慑住了。
刘济旬性格一向不算严厉,此刻却对着刘宗易教训道:“我早就告诉你别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如今学得了这个模样,倒也是我管教不到的缘故,只念着刘家以后也交不到你手上,何妨让你自在些,从今以后,却是不能了。”
刘宗易不满道:“就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商人吗?”想起他爹方才那么明确地告诉他他不能继承刘家,一时间还有些委屈不平,只是没敢说出来。
刘济旬道:“今日我就跟你说着什么来着?你母亲的诞辰,不要做些折损福气的事情,你便是有天大的脾气,如何连今天都忍不下了?你不孝如此,便是我这个做老子的不是,若是你爷爷在此,怕是要打折了我的骨头。”
刘济旬首先说的就是这个,一下子倒是让刘宗易不敢做声了,他爹是个护妻的,刘宗易挑着今天找别人茬的行为不管有心无心,首先就已经触怒着了他爹了。
其次,刘济旬道:“你口口声声说着刘家,用着的时候倒是想得起来,放出狂可能危害着刘家的时候怎么也不想想?”
刘宗易就不服了:“那女人就是狐假虎威……”
刘济旬恨得还想打这个儿子:“狐假虎威了怎么了?庄子卿要真是告到了御史台那边,你让刘家如何自处?一般儿地步上高家的后尘吗?今日庄子卿只是想放了那人,明日别人算计到咱们家头上,想要咱们家家破人亡该是如何?”
刘宗易有些哑然。
刘济旬冷眼看着他道:“今日为着你母亲,我不罚你,只是从今你若还是这般行事,一天不改,便一天不要出去了,我不能为着刘家生出庄子卿那般的儿孙,至少不能由得你害了刘家。”
——
陶星落出门就等着庄子卿,直到日头西沉,才见得庄子卿从里头出来,她赶紧上前两步,对着庄子卿一揖到底:“今日之事,多谢六公子了。”
庄子卿家中排行第六,但少有人直接这样称呼他为六公子,倒是见得几分亲近来。
庄子卿似笑非笑地:“陶姑娘蕙质兰心,倒是怕我显得多事了。”
这是在为陶星落的得寸进尺不满,陶星落却很是坦然:“确乎是劳烦公子,但也请公子莫怪,我等身份低贱,今日能入刘府已经是意外,下次估计连门槛都摸不着,如今一次不能得了确切的日期,马虎了过去,那陶渝就当真没有出来日子了。”
庄子卿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官场的事情,若是有心,有的是法子拖你,一拖再拖,就真的遥遥无期了,此刻道:“举手之劳罢了,姑娘不必挂怀,如此就别过了。”
见着庄子卿这么轻易地要走,陶星落一下子道:“公子要什么报酬不要?”
庄子卿略有诧异,挑眉道:“哦?不知陶姑娘能给什么,又想给什么?”他道:“莫非是想在和庄家的合作中再多给庄家三分利?”
陶星落和庄子卿第一次正经见面,讨论的就是陶家和庄家的合作问题。
陶星落犹豫道:“这是已经敲定了,我恐怕不能作主。”
“哦~”庄子卿这一声就拉长了,他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要当真让了三分利,陶渝这件事不靠着他便也能完成了,此时只是想看看陶星落到底想说什么而已。
陶星落一双眼睛看着他,庄子卿再度在里头看见了星河闪烁,耿耿长夜,她略有期待道:“我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我比那三分利值钱。”
庄子卿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开来:“女儿家都是金尊玉贵的,陶姑娘不必把自己同着那三分利钱比较。”
陶星落认真点头道:“可是我真的能赚很多钱啊,你要是娶我,就能比陶家还有钱。”
她这点和陶沈真的有些像,都是似乎很认真很诚挚的模样,和方才的狡诈一点都不一样呢。
庄子卿默默微笑道:“但我不喜欢姑娘呢。”
虽然陶家有钱,但庄子卿也不差钱。
“这样啊。”陶星落对于这个回答似乎毫不意外:“放心,我会加油的。”
庄子卿维持住了微笑。
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也就是庄子卿这种不甚在意的,不然旁人说不得要骂她一句异想天开,纯属妄想。
最后,庄子卿想了想问道:“要是我不阻止,你当真会把刘家少爷打得满柱子是血吗?”
陶星落眨眨眼:“不会啊。”
她解释道:“刘家少爷身份还是有的,我又不傻,怎么会轻易招惹他?”
咦咦咦?当时陶星落那样儿可不是这样的啊。
似乎是看出了庄子卿的疑惑,陶星落一笑,迎着单薄的夕阳笑得她整张平凡的面容熠熠生辉:“因为当时我已经看见你了啊。”
这是……什么意思?
笃定了他一定会帮她吗?
他们几面之缘,当真这么熟了?
陶星落正经道:“我对公子一见钟情,看见公子就觉得亲切,想拿出最好的面目见公子。”
“所以……你是为了吸引……”庄子卿有些说不下去。
“嗯嗯,”陶星落点头:“我觉得公子更喜欢有锋芒的女子,而且见了公子,我便有无限的勇气啦,而且最终公子也帮我了,这就更开心了。”
她说得格外坦率,显出一种略傻而质朴的样子。
庄子卿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你也觉得我会喜欢傻乎乎的坦率样子的女子吗?”
在她对着他坦诚的时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伪装和讨好。
陶星落一愣,随即目光如星辰流转,笑嘻嘻道:“不,我觉得你最终会喜欢我所有的样子。”
庄子卿也愣了,随即笑而不语。
他是个冷漠寡情的人,甚至觉得自己一辈子的红鸾星都不会动,这个女子就想这样凭借这点心机便让他倾心?
几句话,几个眼神,拿下他?
不可能的。
他不信她能让他动心,更不信自己竟然能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