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卿自己长了这么一张脸就足够看淡世间大多女子的美貌了,可这么个众人眼中相貌一般的陶星落,莫名地就戳了一把他的心脏,大约是因为她的眼睛确实很好看的缘故,世上他看得上的女子不多,然而也不能排除是他见识浅薄的缘故,庄子卿犹犹豫豫地,还是对着陶星落客客气气地笑了笑。
陶星落就很高兴,这高兴直到看见她老娘的时候就稍微打了个折扣,咯噔了一下,就像马车行驶在路上碰见碎石子一样,不妨碍行走,却让人就这么硌应。
陶星落先前自个儿一个人把话说得够狠,但乍然要她断绝和杜夫人的关系还是不现实的,既然见着要生气,那不如不见,陶星落拐了条道,就要往别处走去。
杜夫人在她身后道:“站住。”
陶星落回身,要笑不笑地行了个礼:“夫人。”
杜夫人从以前就觉着了陶星落对她的疏远,在陶渝回来以后,这一点显然更一步加强了,陶星落见了她的那种冷和漠然简直不能更明显了,这让她颇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无措,她纵然对着陶渝陶源多有偏心,可这不是应当的吗?
毕竟男子才是家中的继承者,陶星落一个女儿家,左右都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什么就都是别人家的了,她偏心是正常的,而且这也不意味着她对陶星落就不好了。
可陶星落显然用她的态度表示了拒绝。
不冷不热,礼数周到,多有回避,就如眼前这样,杜夫人憋了一口气,语气自然严厉了些:“刚才怎么见着我就走?”
陶星落眨眨眼,用一种吃惊的口吻道:“夫人?”
她对她的疑问不做正面回答,只是似乎在诧异她的严厉,同时还带了两分无辜。
杜夫人的气消下去了一些,心中闷闷的感觉却是更甚:“你最近……”
陶星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很快消失但不容忽视。
杜夫人心里一紧,一点心酸就涌上心头,她是想问陶星落最近是否辛苦,但陶星落显然以为她又要提她兄弟的事情,又或者要插手她的亲事,虽然她对最近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陶星落道:“我最近的事情不少,夫人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等杜夫人的回答,直接走了。
杜夫人怔愣地看着她的背影,隐约感觉什么东西流失了,然后就再也抓不住,只是因为陶渝的事情,她就至于这样吗?
至于的。
陶星落这样想。
她要是个渴望母爱的人,但凡能少一点计较,杜夫人对她的好其实也差不多够了,以前在家中还穷的时候,是杜夫人一针一线地给她缝衣裳纳鞋底,也是她省着口粮给他们兄妹先吃的。
但与此同时,另一些事情也是真的,比如杜夫人虽然是给她缝衣裳,但那衣裳却是陶渝陶源穿剩下来才给她的,她是个女子,但杜夫人显然不太在意,还有那剩下来的口粮,说是给他们兄妹吃的,但若是她真的敢多吃了一口,杜夫人就能絮絮叨叨地说上半天,骂她是“死丫头”“贪吃鬼”,第一次陶星落不知道,冷不防受了这些话,直接把手指扣进嗓子眼,把刚才吃的全数催吐了出来。
从今再没在家中吃过一顿饭。
杜夫人对她不能说不好,因为她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把所有的不好当成女子该受的宿命,但陶星落眼中显然揉不得沙子。
她要是对杜夫人一直让步,陶星落可以预见她能把她的骨髓都榨干了给那两个兄弟。
承受不起的好,充满杂质和玻璃渣的好,不如不要。
她平生耐心都已经给了旁人,没心思再去跟杜夫人扯这些母女情分。
一转眼,就到了除夕。
帝都这一场大雪堪堪停在了除夕前,一片红色的喜庆中,白雪半融未化,却是比平常还要冷得让人发抖,手指一伸出来几乎就能被冻掉,雪中红白梅花腊梅花中带了冰雪的气息,冷香扑鼻。
陶沈问陶星落道:“可要一起来守夜过年?”
他是知道陶星落从来不在家吃饭的,连除夕都不会例外。
陶星落一出声空气中就看得见阵阵白雾,她身上穿得却不厚,摇头道:“不啦,我马上出去。”
陶沈很惊讶,今天这个时候出去做什么?然而马车已经被驾了过来,陶星落冲他笑了笑,揣着手炉上了马车,很快就不见了。
陶沈默默把“你好歹穿厚点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