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星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十分自然地松开了,然后又觉得不对,重新握了一下,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庄子卿的手从她的手里抽走,道:“你的手也很凉。”
“有吗?”陶星落十分惊讶,手指蜷缩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要被冻到失去知觉了。
庄子卿看了一眼她的身上:“你穿得这样单薄,自己都不知道吗?”
陶星落道:“大约是因为刚才在马车里所以不觉得冷吧。”
她从马车里出来也就一时半刻的功夫,体温却下降得这样快,只能说是身体实在太差的原因。
陶星落对庄子卿的关注显然胜过自己,道:“你的手都这样冷了,赶紧回去吧。”
庄子卿皱眉看着她道:“今日是除夕,你一个姑娘家独身在外,家中竟是放心吗?”
他一个外人都有些不忍,家中要是对她有半分的关心,怎么可能让她在这种节日里还在外头?而且她明明上次才帮助了她的兄长,她的家里能凉薄如此?
从陶沈到她母亲兄长,一处都不愿意让她停留吗?
庄子卿这么一问,却看见对面的姑娘眼睛忽然就亮了。
她笑的时候不少,也很漂亮,但就庄子卿所见,就像流星划过一样,美则美矣,没有什么神韵,或者说真心在,此刻这样笑,却还是他记忆中的第一次。
很淡,但确乎好看得让人怦然心动。
陶星落小小的纠结了一下。
这显然一个卖惨的好机会,只要她小小的露出个委屈的表情,说不得就显得自己更让人怜惜些,她想要他,手段什么的倒也不必太在意,可如今她还是犹豫了。
手上的夜明珠发出淡淡的光,照得她冻得发白的骨节,她拿着这东西,仿佛就看见了被她放在心上的白月光。
她能同样被放在他的心上很重要,这也她所求的,但或许不需要利用这样的手段。
她又不在乎她那所谓的兄长母亲。
陶星落对面前的庄子卿,一句话就足够暖透了她的肺腑,她道:“他们可在乎我了,我是背着他们出来的。”
“既然看见你了,那么新年快乐,卿卿。”
她转身离开,庄子卿眉头皱了又皱,终于道:“新年快乐。”
陶星落回身一笑,漫天烟花在那一刻绽放到了极致,她的笑靥并不如花,她长得并不好看,这一点从无改变,但当她的发丝被后面的光照成丝丝缕缕的金色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欢喜着他的少女。
与身份无关,与容貌无关。
——叫我分割线——
后来呢?
庄子卿有些怔愣,随即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刚才那小丫头走了之后,她身上的寒气依然影响到了他,冷热交替,让他的喉咙口难受得很。
他的屋子里并没有人服侍,庄子卿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可惜手上有些发抖,一半洒到了地上,还有些泼洒到了床上,溅湿了他的衣袖。
庄子卿把茶杯放回桌子上,蓦然生出些垂垂老矣的忧伤。
镜中容华尚未改,然而他已经连一杯茶都端不起了。
外头听得有些喧嚣,庄子卿皱起了眉头。
一个人会受得另一个人的影响,包括习惯,而庄子卿原本就洁癖的习惯,在接触过陶星落之后,多添了一项:喜静。
陶星落死了,这习惯却还没死。
陶星落。
他为什么一再地想起她呢?
大约是因为他要死了,所以对于过往回忆得多些,也或许她就是他的隐痛,迟迟地拖了十来年,慢慢地融了骨子里发作,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痛到漠然了。
这个姑娘,这个……骗子。
他不喜欢她,他明明不喜欢她。
他现在也不喜欢她。
他从不自欺欺人,他不喜欢她,这一点没错的,但心里长久地就这么被挖空了一块,来回一灌风,就让心肺凉个透彻,就像他们仅有的相处的那个冬天。
寒得透了骨头,仿佛没个尽头。
她死在了春天,他还在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