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陶星落到底也没有出去玩,西延连夜送的一批花恰好在今天下午到了,令她欣喜若狂到也根本出不去。
西延如今面积广大,有些地方长年温暖,适合花木的栽培,但花朵这是个珍贵的东西,冬日里头种植起来难,运送也难,见得少,能买得起更少。
陶沈是个固执的,说不和辰国人做生意如今就真的在逐渐收手,陶星落却不会放着银子不赚,首先就想到了烟花之地秦楼楚馆,只有烟花之地和高官后宅的女子才买得起冬日花这样贵的东西,前者为了取悦客人,后者愉悦自己,相互攀比,后者没那么复杂,陶星落建立了一些关系,不过有限,前者更混乱些,不过是个更好的选择。
这一批芍药花刚送过来的时候颜色都有些枯萎了,显得有些蔫蔫的不太好看,但经过专业花匠的稍加打理修剪,就重又变得新鲜貌美了,大气娇艳的颜色看得陶星落这个不太爱色的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以陶星落如今的身份,和妓馆打交道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她亲自来,只是她一时好奇妓馆长个什么模样,就随了一起送花的人,由管事领着过去。
管事的颇有些为难:“小姐,咱们这人家虽然不是金尊玉贵的,但小姐也是如珠如玉般的人物,去见那些女子做什么。”
陶星落听着这天花乱坠的形容词有些无语,金尊玉贵?如珠如玉?这可是辰国,她本来就在外头抛头露面,还在乎名声?赚够了钱,她就是名声再难听,再嫁不出去,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搞不到手?
左右不过她看不上而已,不然现在都能开后宫了。
于是陶星落还是去了。
她对妓院怀了些看个趣儿的念头,却不想比她想象的还是有差别的。
陶星落原以为妓院勾栏就是十分风流的地方,里头的姑娘该是个个姿容非凡的,及至见了,才发现即使是勾栏,因为她去的这家是帝都有名儿的,自认为有些格调,所以姑娘大多穿得正经,眉宇间纵然看得出不是良家女子,可也没有轻佻浪荡得太过。
而她平常看见和接触的女子大多姿色中上,这里的女子竟然也不过就是这般,陶星落还以为是自己见得只是平常,等这些女子都登台表演的时候,才发现即使是在勾栏间,长得特别好看的女子那也只是少数。
对了,就是在今天这么个日子,不知怎的就撞上了选美选花魁的日子,个个打扮得出色济楚,挣着个名头,身价便水涨船高了。
陶星落先前不知道这一节,等知道的时候便是后悔把芍药价钱卖低了,那也已经交易完了,她是不知道老鸨是怎么分配那些花的,但就刚才来看,能戴的还是少数,水平还参差不齐。
最后选出来的花魁是个美人,一朵颜色朱红的芍药衬得她姿容更是艳丽了三分,弹得一手好琵琶,尤其在软语浅唱间嗓音低婉柔和,颇有靡靡之感,算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略略比她差了一线的是一位舞跳得很是脱俗的姑娘,容貌有些寡淡,气质也偏冷,头上一朵白芍药,冰雪堆砌般的颜色,大约是不太符合花魁娘子的定义,所以才比着前头的那位差了一些。
总体来说,十分无聊。
陶星落看得兴致缺缺,她见过的美人不少,大多姿态端庄,端庄得近乎无趣了,还以为这青楼能放荡妖娆到何等程度呢,结果竟然也就这般,倒是让她十分失望。
选出来的花魁重又上台来,身上这次的穿着清凉了许多,雪白的臂膀上缠了一条绯红销金牡丹绫纱,又按着琵琶弹了一首时下流行的艳词,引得台下一片叫好声,有人拿着玉筷击节相和,台上另有人起舞相伴,舞姿十分大胆,柔若无骨,媚意十足,和着那词中的约会偷欢之事,让人心神荡漾。
陶星落正眼一看,才发现起舞的女子竟然就是先前那个略显寡淡的姑娘,想不到竟是她看错了,人家放开来跳,那舞姿可以清新脱俗,更可以热辣魅惑,这才有了几分意思。
弹琵琶的花魁手中的音律叮叮当当,突然起身,来到跳舞女子的身边,她红唇轻吐,口中音色低哑如醉,跳舞女子一个转身间伸手取下了头上的红芍药,青丝顿时全数倾泻了下来,底下的惊叫欢呼声更甚,跳舞女子把着芍药含在口中,厮磨间见得贝齿红舌。
陶星落略有不适地皱眉。
她倒不是嫌这太放荡,只是看着似乎有些脏。
似乎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花魁此刻正唱到最后一句“怎叫奴家若个不惆怅”,慢慢地低垂下头,一抬眼的眼风却勾人十分,跳舞女子把就着把芍药含在口中的动作,眼神冷静中透着缠绵,缓缓地那一段花梗送入花魁的乌发间,乍然一看,几乎是在亲吻脸颊,尤其是这两个美得各有特色的女子,这样亲昵的动作就更带了几分暧昧香艳的味道。
底下几乎是要炸了锅的沸腾,酒杯酒盏淋漓,妓院的感觉初初显露。
陶星落偏了偏头:“奇怪,我看那个跳舞的姑娘怎么就是觉得有些别扭呢?”
青楼里什么样的场景大约都是不稀奇的,可她看着那个跳舞的姑娘总觉得不太对头,前后反差?这好像也不至于。
“那个姑娘的眼睛和宿主大大很像哦。”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陶星落惊了一下,随即道:“系统你要不要这样吓人?”
系统道:“宿主大大我没有吓你,那个姑娘的眼睛和宿主大大有百分五十的相似。”
陶星落听系统这样说,仔细一看,果然那个跳舞的姑娘眼睛和她的有那么几分相似,可又不是很像,怪不得她觉得怪怪的,她自己要是做出这个妩媚的样子,那就很别扭了。
陶星落道:“你就是吓到我了系统,请不要反驳我。”
系统:“……”
好吧,宿主大大你辣么美,说啥都对。
台上两个人下去了,一个丫头跑到那两个人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陶星落看着那口型略略皱了眉,口中却对系统道:“你突然出现,是有什么事情吗?”
——
庄子卿看了看周围,纤密的睫毛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
本朝的律法曾经很明确地规定过官员不得出入烟花之地,但是如今时过境迁,这条规定早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好端端的上元节,一群官员非要出来聚会就算了,还要到这种地方来,庄子卿虽然有所不适,但还不至于反对。
几个人进了一间装饰得很是奢华的屋子,立刻就有容貌清秀的丫头上来斟酒,庄子卿没太拒绝,作陪了几杯,当中就有人道:“听说这楼里今日有花魁的选举活动,这选出来的花魁韩妈妈愿意让我们开开眼?”
他们自然不会掉价到去参加评选,直接享受成果就够了,反正最漂亮的终归会自己送到他们跟前的。
韩妈妈立刻笑道:“这不是说爷儿们来得凑巧了吗?底下的玉织唱了一首曲子酬客之后立时地就要来了。”
“咳,”那人咳嗽一声道:“一个姑娘可是不够,”他说着不知怎的牵扯到了庄子卿身上,指着庄子卿道:“看看这位公子,山阳庄家的六公子,别的不说,这容貌就是世间罕见了,左右不能不能让庄公子连入眼都不肯吧。”
老鸨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这位公子,别的不说,男的女的,她这些年见过的绝色可是不少,但是这样的容貌顶顶少见的,尤其是这个身份,身上的气质怎么都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韩妈妈顿时笑道:“官爷公子们的身份怎么能和咱们这些人相提并论呢,只是以这位公子的相貌来看,我楼里的姑娘竟是要配都配不上了。”
庄子卿把酒换成了茶,对于他们的谈话淡笑不语。
韩妈妈算不准他的态度,对着婢女吩咐道:“叫着姝雪一块儿上来。”
坐中立刻有人起哄道:“姝雪姑娘平日里可是少见的,韩妈妈竟然肯叫姝雪过来,难得,难得。”
“果然还是看在庄大人的面子上啊。”
“对对,这一杯酒且敬庄大人,让吾等也能一睹佳人风采。”
庄子卿坐在那里,笑道:“折煞了。”
说着举起茶杯当作酒试图蒙混过去,喝完了,有人眼尖的却看见服侍庄子卿的婢女抿嘴在笑,顿时道:“你笑什么?”
婢女摇摇头,笑而不语,眼睛却一直在看着庄子卿的杯子。
那人顿时反应了过来,上去拿过庄子卿的杯子,嗅了嗅,顿时指着庄子卿道:“这可做不得数!这是茶!”
旁边人再度起哄了起来。
庄子卿只好倒了三下子酒,满饮了作为惩罚。
庄子卿先前就喝了几杯,如今又喝了这三杯,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众人只当他酒量好,就更打定主意要他多喝几杯了。
弹琵琶的玉织为选出的花魁,此刻隔了帘子,乍然一声琵琶声传来,倒是让众人有些安静,另一些容貌稍次的女子按着丝竹曲调相和,室内顿时生春,显出了两分热闹。
身披薄纱的彩衣女子翩翩地上前来献舞,又簇拥出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女子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赤着脚,精致非常地在地上旋转起舞,既是单纯干净的模样,又带了几分诱惑,颜色既姝丽,且如雪,唯一差了些只是容貌上的不够艳,所以比着玉织差了一分,正是前头的姝雪。
姝雪正踩着舞步,可巧地到了庄子卿前头脚下分寸不知怎的一乱,堪堪地要倒下。
庄子卿抓着她的胳膊扶了一把,让她站直了,低声笑道:“想不到你竟然会跳舞,只是怎的好端端地到了这种地方来?”
姝雪不明所以,站直了,看着他,道:“多谢公子了。”
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嗓音中有三分清一分甜,十分动听。
庄子卿对着她道:“这地方有些乱,少待吧。”
姝雪更加懵了,加之庄子卿说话声音有些低,她听得不甚分明,只疑心自己听错了:“公子你说什么?”
两人本就是众人目光之所在,此刻说上了两句话,在这青楼中便意味着一些事情了,众人笑得就有些暧昧了,有些人的笑里还掺杂了两分嫉妒,庄子卿什么都不用做就把这有数的美人收入怀中了,果然长一副皮囊,哪怕是如小倌一般的,那都是有用的,别看姝雪长得不算最出挑,可那跳舞的身子,床笫间的乐趣可比别的更甚,平常也少见她对人这样投怀送抱的。
庄子卿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可眼前已经有些朦胧了。
旁边人已经把一杯酒送到了他的手中:“来,这才开始,庄大人已经得到美人青目了,饮一杯且为贺。”
姝雪眼睛看着庄子卿,庄子卿却略低着头,不太看她,并不如何上心的样子,极深的双眼皮勾起,弧度上挑,美得让她自愧不如的公子如玉。
庄子卿模糊间感觉到了手上的酒杯,下意识地一饮而尽。
喝酒喝太多了……不太好吧?
毕竟他要保持几分清醒的。
可这风月场的酒是不好推拒的,而且陶星落不是在的吗?他面前的就是陶星落啊,有陶星落在,大约也不会让他怎么样,那姑娘不是个趁人之危的。
他还是对她有那么几分信任的。
庄子卿放放心心地把酒喝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