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春生厌恶地看了刘桂荣一眼，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刘桂荣是如此贪婪呢，冷淡地说，“我不知道！” 刘桂荣意有所指地说，“总归不是做女红赚的就是了，”见苏春生不为所动，又说，“元宝就是会哄人，你看看，就那么两天，把个倪家小少爷给哄的，见天儿地叫小厮往咱家送东西，春生啊，现在指着元宝养家咱是没办法，等以后你长大了，千万得听娘的话，咱们苏家可不能要这么狐媚子的媳妇儿啊……” 苏春生再也听不下去，黑着脸甩手走人。 苏秋生跟在苏春生的身后，走到院子里后，兄弟两个不约而同地深吸了几口气，用秋日里微凉的晚风驱散心头的烦闷。 “娘到底是怎么想的？”苏秋生问。 苏春生冷笑，“不讲良心，自私，只想着她自己，还特别地嫉妒。” “元宝可真够冤的。”苏秋生难过地说，“若是听了娘的话，不知心里得怎么难过呢！” 刘桂荣最后对苏春生说的那些话，苏秋生也听到了，而且刘桂荣压根儿就没背着苏秋生，她是想把兄弟两个一起告诫的。 苏春生说，“元宝为咱家做的这些事，不管娘怎么想怎么说，我是定会记在心里的！” 苏秋生立刻接口，“还有我，我和大哥一起。” “嗯。”苏春生点头，两人一起回了苏春生的东厢房北屋。 见他们进来，元宝马上放下手中的络子，跳下炕问，“怎么样，怎么样，娘服软儿了没有，让你们去县城读书了吗？” 这就是元宝，她心里惦念的从来不是自己所受的委屈，而家里人过得怎么样！兄弟两个神色复杂地对视了一眼后，点点头，“虽然后来没再说这个事儿，不过估计娘是不敢再闹腾了！” “就是！”元宝洋洋得意地抬起头，“咱有帐不怕算嘛，谁银子多谁说了算！”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是财迷的道理，也是财迷的由来。 可这话听在苏氏兄弟的耳朵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儿，苏春生问，“元宝，你真要拿出银子来，送我们去县城读书？” 元宝订正说，“是供你们考科举！”去县城读书只是其中的一步，也是第一步！ 苏秋生舔了舔嘴唇，“那你对我们有啥要求没？”就算为了考科举不能卖身为奴，苏家用了元宝这么多的银子，元宝让他们出个字据啥的，也是应该的。 “有！”元宝又跳到了炕上，“这第一条嘛，就是要用功读书，这第二条嘛，你们也得顾惜身体吃好穿暖，毕竟身体是读书的本钱嘛，第三条就是该花的银子一定要花……” 元宝正在想第四条，忽然间打了哈欠，便挥了挥手说，“算了，算了，今天太晚了，我都困糊涂了，等回头我想起来再说吧，反正要去你们也得等明年正月和我一起进县城，还有三个多月呢，我可以好好想想，另外得趁这几个月多赚点银子，还不知道去了倪府的收入有没有我现在的多呢！”现在已是九月上旬了，元宝顶多还能在家里待四个月的时间，而刘桂荣坐月子的这一个月，她打的络子还不及平日里的一半多。 这就是元宝的要求，苏氏兄弟猜，不管以后元宝又想出来多少条，其中也准保没有一条是为她自己打算的，元宝的精明算计似乎永远是为外人准备的，而不是她的家人。 兄弟两个不再多说，洗漱休息。 只要刘桂荣不闹腾，元宝就拼命地抓钱，于是时间就变成了一颗颗的银豆子，怎么都不嫌多，还溜走得特别快。 忙碌的元宝并不知道，从十月初开始，一场以带生肖图案的商品为主打的销售风暴，以云锦绣庄和庆安县倪家一家首饰铺子为中心，用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席卷了包括了庆安县在内的周边十多个县城。 不仅铺子本身销售数额惊人，那些其余商家进货的马车，更是在云锦绣庄的库房前排起了长龙，而云锦绣庄的存货就如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样的，那真是赚了个地覆天翻！ 当看到那个熟悉的男子，在善喜和两个面生伙计的陪伴下站到了自家院门前时，元宝的心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儿，暗中狠狠地骂道，“奶奶的，倪忠你终于不再装死了，想起来欠我的图样儿钱了！”蹬上鞋子便跑了出去。 “大管事，今日是什么风儿，把您吹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了！”元宝笑着打招呼，倪忠能把大管事派出来，绝对不是小事，不能怪元宝一下子就想到了那笔银子，要知道，那笔钱可是被元宝在心里和嘴里都念叨烂了的！ 元宝清楚地记得，她是六月中旬把第一幅图样送到云锦的，然后在接下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把余下的二十三幅图样都陆续画好后送了出去，现在已是十一月，这其中将近四个月的时间真不知道云锦都干什么去了！ 不过，元宝很快就知道了，云锦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备货！ “呵呵，元宝姑娘，你看起来又长高了啊！”大管事笑呵呵地说，样子别提有多慈祥了，这态度和第一次见到元宝时简直是天差地远。 元宝可没功夫儿和大管事在这里虚伪客套，赶紧往屋子里让，“快快，外面天寒，还是赶紧进屋暖和暖和吧。” 这时刘桂荣也从屋子里迎了出来，苏友旺去世后，家里日子过得平顺，刘桂荣已经不那么胆小怕事了。 元宝只得给他们相互介绍，大管事自然是淡淡的，只对刘桂荣略略地点了下头，算做打招呼。 刘桂荣听了对方的身份后，心中虽然惊异，但表面上并没表现出来，只是一双眼睛不住地往大管事身后伙计们手里拿的东西上看。 元宝轻轻抚了一下额，柔声细语地对刘桂荣说，“劳烦娘帮大管事泡杯茶来，可好？”在外人面前，她总要给刘桂荣留几分面子。 刘桂荣不得不转身离开。 元宝对大管事说，“咱们别去堂屋了，我屋子里烧了炕，暖和！”她可不想让刘桂荣知道她的收入。 大管事会意，他原本对苏家的情况就很了解，现在哪还能不明白元宝的意思，让伙计们把那些倪忠赏给元宝的东西也直接搬到了东厢房北屋，然后包括善喜在内的这些人就出去了，只留下大管事和元宝说话。 等刘桂荣烧了开水泡好茶端过来时，大管事已经走了，几匹布料、点心匣子、果品、零嘴等摆了半炕，而元宝则坐在炕沿上傻兮兮地笑。 刘桂荣放下托盘，就去摸那些料子，边摸边夸奖，可说了一会儿见元宝没反应，就撂下了脸子，酸溜溜地说，“不过就这点子东西，至于你这样吗？到大户人家去，眼根子可不能这么浅，我以往的主子给的赏赐可比这多得多了，还精贵……”说到半路，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走了出去，看天色已不早了，就直接往灶间做饭去了。 而元宝不管刘桂荣说什么，从头到尾都是那副样子。 苏氏兄弟进门儿时，苏巧巧正在缠着刘桂荣，“娘，娘，你就跟元宝说说嘛，我要吃那花纸匣子里的零嘴……” 刘桂荣见儿子回来了，没好气儿地对苏巧巧说，“别和我说，跟你哥说去，这家里他们说了算。” “又怎么了？”苏春生皱着眉头问。 刘桂荣刚说了一句，“今儿云锦的大管事来了……”就见兄弟两个脸色骤变，抬腿就往元宝屋子里跑。 过了大半个时辰了，元宝已从最初的激动中缓了过来，见兄弟两个进门，就跳下炕先把屋门关上了。 苏秋生笑嘻嘻地悄声说，“你看这财迷样子，就知道是大掌柜差人送钱来了！” 元宝连连点头，“嗯嗯，那你猜猜，有多少？” 苏秋生打量了元宝一眼说，“看你乐得这样儿，估计少不了一百两银子。”在这之前，他们也对图样的价格进行了百般推测。 因为离楠的一幅图样是十八两银子，元宝的画工虽然和离楠没法比，可倪忠表现得非常喜欢，所以他们的心理价位在十两左右。 而元宝把十二生肖分成男版女版画出来二十四幅，根本就是唬人的，也没指望人家按照二十四幅结账，按照十二幅结就成了，合计一百两。 苏春生还劝过元宝，“因为你给少爷当丫鬟这事儿，就是大掌柜恼了，只给你五十两，你也别闹腾，咱也闹腾不起！” 元宝也接受了。 所以苏秋生一见到元宝的笑脸就猜的是一百两。 可元宝现在只是笑着对苏秋生摇了摇头。 于是苏秋生也惊喜了，“难不成是二百两？” 当元宝还是笑着摇头时，苏秋生已急不可耐了，“哎呀，元宝，你快点说吧，我都急死了！” “闭上嘴，睁大眼睛，不准大呼小叫，不准让娘知道，也不能和旁人说！”元宝一字一顿地叮嘱完毕，这才缓缓展开她背在身后的手。 元宝的手中是三张银票，被元宝捏了这么久，已经有点汗湿了。 苏秋生小心翼翼地缓缓展开，看过一张后，就交给站在一旁的苏春生一张，嘴里念着，“一百两，又是一百两，不会都是一百两吧……”三百两银子的话，那云锦真是太大方了，怪不得元宝乐成这副样子。 而等到苏秋生打开第三张时，他突然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来了，而元宝一直在一旁提醒着，“苏秋生，不许喊，千万不能喊！” 一直由着他们两人胡闹的苏春生，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凑到苏秋生的近旁往那张银票上看。 才是黄昏，元宝就已在屋子里点起了灯，虽然关门闭户，屋里的光线却一点都不暗，饶是如此，苏春生还是在明明看清楚了之后，又揉了揉眼睛。 发现这张银票上的数额真的是他看到的一千两时，苏春生不由软软地坐到了炕沿上，轻轻地惊呼了一声，“我的天啊——” 是的，一千两！倪忠最后给元宝的价格是每幅图样五十两银子，二十四幅合计一千二百两！ 元宝冲苏春生一笑，“嘿嘿！”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苏春生回了元宝同样的傻笑，“嘿嘿！” 苏秋生颤声说，“元宝，你掐我一把呗！” 元宝抬起手来，重重地拍在苏秋生的后背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于是苏秋生转头，先看看元宝，又看了看苏春生，也傻笑了起来，“嘿嘿嘿……” 刘桂荣喊了三遍，这三个人才出来吃晚饭，没办法，那银票放到哪里都不放心，在苏家兄弟没回来之前，元宝一直是在手里攥着的。 三个人在饭桌上还是魂不守舍，直到苏巧巧旧事重提，“元宝，我想要那零嘴匣子。” 元宝脱口而出，“好，都给你！” 苏春生开口反对，“不行，等会儿拿出来，咱们分分，娘和元宝都没有呢，哪能都给你？” “对，对，”元宝连连点头，“相公和秋生也没有呢！” 苏巧巧嘟了嘟嘴，表示她的不开心，但并没说什么，可这一打岔，终于让三个人有秘密的孩子恢复正常了，至少是表面上恢复了正常。 吃过晚饭后的第一件事儿是分吃食，然后就是把元宝炕上的东西都归置了，这两件事都做得极快，接着三个孩子就又一头扎进了屋子里。 “买地！”这是苏秋生关上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买房子！”元宝接得很快，几乎在拿到银票的那一刻，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就是县城的那处宅院。 苏春生良久不语，直到被元宝和苏秋生的目光盯得受不了了，才问，“元宝……你……你有没有过……回家？”字字艰涩。 苏秋生觉得原本还让他感到一阵阵燥热的屋子，忽然间变得冷如冰窖，他的手脚都有些发僵了。 元宝迟疑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苏春生话里的意思，随即，她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起来，“苏春生，你就直说吧，这笔银子你打算留下多少？”她第一次对苏春生直呼其名，可见是怒到了极致，而她的心也不由一阵阵地紧缩。 真的是这样吗？真情的存在只是因为利益的诱惑还不够大！元宝想起了前世曾看到过的一句话。 当她能赚几两几十两银子的时候，他们感谢她，当她一出手就能赚成千上百两银子的时候，“升米恩”就变成了“斗米仇”，嫉妒和莫名的愤恨先从刘桂荣开始，到了现在，终于也轮到了这兄弟俩个！ 在这一刻，元宝非常后悔把这次的收入告诉他们，好在，她还有异能，就算他们把这些银票都拿去，她一样能过上富裕的日子，只是……元宝的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她的心，真的很痛很痛啊！ “元宝，你别哭……你听我说……”苏春生来抱元宝。 元宝一把推开了他，将一直带在身上的荷包直直丢了过去，“滚！拿着银票，你们通通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们，你们让我感到恶心！就像娘、像爹一样的恶心！” 没人理会那只滚落在地的荷包，苏春生急急地解释着，“元宝，我们是不会要你的银子的，而且我们两个还会陪你一起回家，给你当奴才，还苏家以往欠下你的银子和情分。到时候，你就不用跟着我们受苦，不用去倪家当丫鬟，也不用总是惦记着在村子里买地的抽水银子，元宝，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你该过更好的日子！”苏春生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在刘桂荣上次闹过之后，兄弟两个私下里是有过交流的，这样的想法是他们达成的一致，所以当苏春生说这番话时，苏秋生一直没开口。 但是，那时的他们没想到元宝的图样儿能卖这么多的钱，假如真的只是他们当初设想的一百两银子的话，帮元宝找父母这件事，被他们排在了等他们考上秀才或者家庭条件允许了之后，毕竟，谁都无法推测出，元宝的家人到底在哪里，还能不能找得到，得花费多少银子才能成功。 元宝听懂了苏春生的话，“哇——”地一声，哭着扑进了苏春生的怀里，“相公，我错了，你打我吧，是我错怪你们了！我不该说那么难听的话！”这泪水中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幸福。 元宝记得前世的教科书上曾有这样的一句话，“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在穿越到这一时空之前，元宝的最后一位亲人，奶奶，刚刚去世三个多月。 正是这不长的时间，让元宝饱尝了孤独的滋味，那种形单影只进出茕茕的孤寂，绝对不是言语可以形容得出的，元宝甚至到婚姻介绍所去挂了名，她想，不管什么人好歹先嫁了，就是交往交往也行啊，总好过自己这样日日熬着，似乎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没有了。 可元宝还没等到结果，就遭遇了意外，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