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节 朦胧中的那一抹白色(1 / 1)

水面已近在眼前了,元宝大瞪着双眼,努力地看着,鼓励着自己,还有不到半米了,再近一点儿,恐怕只有十公分了,只要露出头来,她就能呼吸了! 透过水面,半躺在水中的元宝看到了星空,看到了荷叶,还有,一点白色的影子,在所有的黑暗背景中,那抹触目而刺眼的白,非常遥远,就如同挂在天边的一颗星,纯白色的星,明亮且孤寒! 严重的缺氧已让元宝的脑子有些混沌了,她松开了抓着腰带的手…… 倪小胖的眼前有一道寒光闪过,可于此同时,天空中飞来了一只黑色的大鸟,迅捷无比且寂静无声,那只大鸟似乎是挥动了一下翅膀,倪小胖面前的金水就飞了起来,然后“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而直到这时,倪小胖才看清楚,原来天空中飞过来的,不是一只大鸟,而是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一个会飞的人! 黑衣人看也不看倪小胖和落入水中的金水,他再一挥手那根牵系倪小胖和元宝的腰带便从中断裂。骤然间失去的力量,让倪小胖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而水里的元宝虽然因浮力的关系没这么大的反应,可也是往下一沉,同时沉下去的还有元宝的心。 元宝离水面一下子就远了不少,而这一口气,元宝已憋不住了,她想解开腰间的腰带,她想挣脱那些缠绕着她的水草,怎奈到了此时,她已是力不从心,元宝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和鼻翼,冰冷的水冲进了她的身体,她就要窒息而死了!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大力袭来,元宝只觉得腰间一紧,水草先是犹如一根根鞭子勒紧她的周身各处,接着又一根根地崩断,而元宝的身体则犹如纸鸢般飞向了半空。 水还在往元宝的鼻腔和口腔里冲着,可一回,水中混杂了空气,给了元宝以生命,元宝就像条被钓起来的鱼,带着正在脱落的水草和腰带在半空中翻滚着,呛咳着。 倪小胖还在嚎叫,不是他不想停,而是根本就停不下来——他实在是太紧张了。 不过倪小胖还是努力地抬起头来看着,看着黑衣人在弄断腰带后一抖臂,用腰带将元宝拎出水面,看着黑衣人在石桥上一踏,就跳到了半空中,伸手接住了元宝,然后顺势将元宝抗在了肩头。 倪小胖奋力爬起,向扛着元宝的黑衣人追去,他不知道来的这人是敌是友,也不知道这人要把元宝弄到哪里去,他只知道,他不能和元宝分开,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一离开水,秋夜的风就吹到了元宝身上,那彻骨的凉意,一下子让元宝清醒了起来,她想喊,但胸腔里的刺痛让她出不了声儿,她便努力地拂开脸上的乱发,四处看,一眼便看到了向她跑过来的倪小胖。 倪小胖已经不喊了,因为他前面的黑衣人看起来像是在闲庭漫步,那速度却是极快的,倪小胖必须全力奔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气息不够用,根本就喊不出来。 找到了倪小胖后,元宝做的第二件事儿便是找那颗白色的星星,她现在清醒过来了,而直觉告诉她,那一抹白色绝对不同寻常,很可能和今晚的发生事儿有关系。 因为记住了方向,反应速度又比较快,元宝在看第一眼时,果然发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可不过是转眼之间,那白色又不见了,就如同她的幻觉一般。 后来,元宝就顾不上想这些了,因为她太难受了。 元宝就想不明白了,这个人劫持她也好,救她也罢,为什么就不能换种方式“携带”她?背着、抱着哪怕是用手提着她也行啊! 偏偏是这么扛着她! 元宝的胃部恰好抵在这人的肩头,虽然这个人很魁梧,肩膀也够宽厚,可在行动之间,他突出的肩胛骨还是让元宝难受极了,颠簸时那种一顶一顶的滋味简直无法形容,而且元宝还是大头冲下的,于是,元宝很快便吐了起来,先是刚刚呛进去的水,接着就是她离开院子之前吃下去的东西。 在倪小胖参加宴会的过程中,元宝是没资格上桌儿吃饭的,身为丫鬟的她只能侍立一旁,所以每次陪倪小胖参加宴会前,元宝都会先吃个饱,尤其是今天,元宝估计宴会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就吃得多了一点……结果,这吐得是个翻江倒海啊! 元宝伸着两只手,撑在这黑衣人的后背上,让自己的脸尽量和地面保持平行,她倒不是好心好意怕弄脏了人家的衣裳,而是怕她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死,刚才她就呛水了,这要是再呛着,死不死不一定,估计吸入性肺炎是跑不了了,而且吸入性肺炎,那也是能死人的啊! 但元宝现在实在是身体太虚弱了,她撑不了多久胳膊就软了,于是她想吐的时候,就撑一下,吐一口,不吐就歇着喘口气。 元宝这副样子看在倪小胖的眼中,就是元宝一直在挣扎,这让倪小胖心中安稳了一点儿,最起码元宝没死啊,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于是,倪小胖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追得更坚决了。 但这也让倪小胖对如此折磨元宝的人记了仇,在很长时间里,这成了倪小胖打不开的心结。 其实倪小胖和元宝都错怪这个黑衣人了,这人以为元宝溺水了,他的这种救人方式是最正确的,当然了,以前他也没救过,就是看旁人这么做来着,哪知道他这人粗心大意,在这方面学艺不精,结果照猫画虎反类犬,弄了个四不像的方法出来。 终于,黑衣人停了下来,将元宝轻轻放到地上后,就像他突然间出现的那样,又瞬间不见了踪影。 “元宝——”倪小胖扑到元宝身上,“你……怎么……样了?”他的胸口像炸开一样,气喘不休,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元宝非常虚弱,她看了倪小胖一眼后就晕了过去。 倪小胖这时才发现,原来他们又回到了他们住的小院门前,“来人啊——”倪小胖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了夜空。 小院中的下人们蜂拥而出,边照顾着两位主子,边叫人去找大夫。 倪府就有大夫,常年住在这里,所以应该很快,只不过,这一次实在是太快了一点儿,跑腿儿的小厮刚出了院门儿,就发现府中大夫已到了院门口儿,这其实是件挺奇怪的事儿,可心神大乱的倪小胖没感觉到,而倪府的下人们更不会多言。 倪小胖和元宝伤得都很重,元宝受的主要是内伤,就算是宁南府地处南方,气候温暖,但这毕竟已是阴历八月中旬,属于深秋了,在夜间入水,一场风寒是少不了的。 另外,元宝还溺了水,她后来真得了肺炎,和黑衣人的另类救治无关,是她呛水和着凉造成的,黑衣人在拎元宝起来时,水草和腰带也给元宝造成了很多皮肉伤,全身上下一道道青紫的勒痕看起来十分恐怖。 倪小胖受的主要是外伤,身上在挣扎过程中被殴打和跌破的痕迹相当明显,最重的是那只攥着腰带的右手,金水用脚跺折了倪小胖的两根手指,好在是小指和无名指,若不然就算是往后恢复了,也会影响倪小胖写字画画儿。 而倪小胖就是带着这些伤,一步不落地跟着黑衣人跑回来的。 倪小胖渡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拜月节之夜,他带着周身的伤痛,看着怀中发着高热昏迷不醒的元宝,周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觉得分外的孤单和无助。 倪小胖的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落在元宝的头上和脸上,也流进他自己的心里,渐渐地汇集成了一个热望:他要出人头地,他不要再这么任人宰割而毫无还手之力! 同一时刻,身穿白衣的倪余泽听着下人的回报,“俊飞少爷和元宝姑娘已得了救治,病上一场是肯定的,但无大碍,也不会留下隐疾……是四房的三少爷,动手的是三少爷的人,四老爷是知情的,三老爷也有参与,但三老爷假作不知,消息已按照公子的吩咐放出去了,现下整个府中都乱了,做客的少爷们个个惶恐不安,尤其是余姓的少爷,既怕有人对他们下手,又怕成了替罪羊,还怕为旁人背黑锅,老夫人气得心口疼,严令要将此事查清楚,还亲自去探望了俊飞少爷。” 倪余泽微微冷笑,查清楚?!查清楚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为了遮掩,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打杀一些下人了事?哦,对了,被三老爷当枪使的四房这回恐怕是要吃个大亏的,说不定就因此分家了,倒是又偏得了一大笔的银子。 恐怕老夫人心里算计的是再借此机会除掉几个余姓少爷吧,可惜啊,有自己在,老夫人偏偏不敢动。 倪余泽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倪俊飞说什么了?”老夫人不是去探望了嘛,这正是个好机会啊,无论是告状还是提要求,都很恰当,现在是倪府欠他倪俊飞的了! “请辞!”下人的回答让倪余泽愣了愣。 倪余泽很是怀疑地又问了一句,“就没旁的了?” “没有。”下人相当肯定,“俊飞少爷本来要求立刻回去,不管老夫人如何安慰也不肯留下了,就连老夫人许诺马上写信通知庆安倪家来人接,俊飞少爷也不答应,只说请镖局的人护送他们回去就好,直到大夫说,俊飞少爷和元宝姑娘均是伤重不宜挪动,否则易出危险,俊飞少爷这才作罢!” 一阵晕沉袭来,倪余泽的眼前阵阵发黑,接着就是一声轻咳,可这轻微的咳嗽却牵动了左胸上的痛处,那锥心的刺痛让他咳了一半儿就突兀地止住了,变成了一口口带着丝丝缕缕破音的喘息,这种难受的滋味儿简直是生不如死。 倪余泽挣扎着摆了一下手,禀报的下人瞬即消失,但倪余泽的手不肯落下,静心只得上前带着满脸的担忧将床幔也放下了。 倪余泽一个人在黑暗中痛楚地缓缓翻滚着,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让他能少痛一点的姿势,偏偏喉间的麻痒又让他忍不住地咳嗽,而每咳一次就是一阵难以言语的痛,他喘息着,躲闪,忍着,却怎么都痛。 今夜他在夜风中坐得太久,受了凉,让他终年不愈的风寒和喘疾又加重了,还有他全身迁延不愈的骨痛,这一夜,他有的罪受了。 床幔外传来静心轻声的询问,“公子,要不要喝口热茶?” 这时的倪余泽哪儿还说得出话来,就连垂在手边的铃绳他都无法去拉了,于是,他烦躁地将一个小枕推出了床沿儿,表达着他讨厌被人打扰的愿望。 小枕尚未滚落,就被侍立床边的静心接住了,静心紧紧攥着它,任由自己无声的泪水在上面洇湿成一朵朵惨白的花儿。 静心今晚劝过公子的,让公子不要去,什么大不了的事,什么重要无比的人,还非得公子亲自前往呢?可公子怎么都劝不住,结果回来后,病情就加重了。静心咬着牙,恨死了这倪府中的所有人,连元宝和倪小胖都恨上了。 倪余泽也知道他不该去的,他不仅不该去,还不该动手救人,如果倪俊飞在倪府中出了事儿,他到底要看看,这场挑选过继人的闹剧还办不办得下去,老夫人和二叔父又要怎么遮掩这件丑事,自然,他们是有法子把事弄得漂漂亮亮的,可他绝不会让他们如愿,非得弄到沸沸扬扬不可,到时候出一口恶气。 可他还是去了,因为他太想看看撕去面具后,倪俊飞和元宝这对“情真意切”的主仆的真实嘴脸了,等到他们为了自顾性命而丑态百出时,倪余泽会笑的,笑其实倪俊飞拥有的一点儿都不比自己多,不过是个傻乐呵的蠢小子罢了,而自己的嫉妒根本就毫无道理。 但倪余泽看到了什么? 一条被裤带和腰带临时系成的绳子,救了对方,也救了他们自己,这世间的事儿,真真是一还一报成因果呐! 倪余泽没想到元宝能为了救倪俊飞,舍生不顾地跳到荷塘中,更没想到倪俊飞为了不撇下元宝,宁愿放弃独自逃生的机会,这两个如同呆头鹅般,只顾为对方着想的傻孩子,也因此都活了下来——就因为不肯松手,倪俊飞才让金水怎么都没法子把他弄到水里去,就因为没有放弃,落入水中的元宝最后才被还栓在身上的腰带而救了性命。 在那一刻,倪余泽知道自己输了,输得非常彻底。 尽管倪俊飞和元宝的言行早表现出他们并没有欺骗对方,是真的不想要这继承人的位置,可倪余泽就是不愿相信,因为对他来说,认输实在是件太难做到的事。 就连倪余泽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让人去救他们,是他不甘心吗?想和他们再来一次比试?还是觉得他们这样的傻子实在难得,想在他最后的生命时光中给自己找点乐趣? 剧烈的疼痛已让倪余泽无法思考,他的思绪开始飘飞,于是他便又想起了那天元宝说的话,形容过的死后的世界,倪余泽就带着这样的混乱,陷入了晕迷当中。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尚未从昨晚的事中安稳下来的倪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泽公子,病危了。 和以往的小道消息不同,这一次的消息是公开传扬出来的,而很多人也看到,数不清的倪府的主人、下人和请来的大夫,在泽公子的院子里进进出出,而泽公子居住的院子更是灯火彻夜不息。 倪府的主人们人人脸上都带着悲戚,还有人传言,倪府的二老爷,也就是宁南府的知府大人,已给皇上上了请罪折子,内容就是没有照顾好余泽侯,而在外人面前,倪府众人更是在提到泽公子时潸然泪下。 与此同时,余府和倪府的关系也越发地紧张起来,余府来了很多人探望泽公子,其中有几个关系比较近的,真的得到了允许,见到了泽公子,只可惜,这时候泽公子已经晕迷了,无法说出他心目中理想的继承人人选。 这让余府的人非常紧张,经过努力的争取后,余府终于有两个德高望重和余家主家亲戚关系最近的人留了下来,日夜守在泽公子的身边,一定要在泽公子离世前,得到准确的消息。 可其他的余家人不干了,他们首先怀疑起这两个余家人的品性来,害怕他们被倪府收买,接着,又提出了让更多的余家人一起来“照顾”泽公子。 这下子,轮到倪府人不干了,老夫人捶胸顿足,“泽儿已经这样了,你们就不能让他安安生生地去吗?” 府台大人板起了脸,“你们当我们倪府是什么地方?倪家的子孙是什么人?岂是说来就来的?!” 就在倪府这样的纷乱中,倪小胖和元宝在他们的小院子静静地养着伤,一****地恢复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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