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节 谁都没想到的见面(1 / 1)

“我们出去走走吧,总这么闷在屋子里对身体也不好。”元宝说,仔细地察看着倪小胖腿上已结痂的伤口,“你行不行啊?” “我有什么不行的?”倪小胖自己放下了裤腿,“倒是你,昨儿夜里我还听到你咳嗽呢,这出去会不会再着了凉?” 元宝摇头,“不会的,”嗔了倪小胖一眼儿,“早就告诉你了,不要和我睡一间屋子,你偏生不答应,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略略一顿,“你可是手痛得睡不着?” “没……”倪小胖先是摇头,随后又改了口,“是啊,疼得睡不着,你就睡我床上呗,夜里也好说说话儿!” “一看就是撒谎!”元宝起身,先帮倪小胖穿好衣裳,再穿她自己的。 倪小胖“嘿嘿”的笑了,“疼是真疼的,但还没到睡不着的地步,我主要是心里不踏实,这才睡不好的。” 元宝看了眼倪小胖眼底下的青黑,轻轻叹了口气,倪小胖不踏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是喝多少安神汤都无法消除的紧张,有时元宝都在想,何必讲那些虚礼儿,如果能解决问题,她倒是夜夜都愿意和倪小胖同床共枕。 穿好衣裳出门时,元宝说,“去咱们出事儿的地方看看吧,心里大致有个数儿,不管结果如何,明日一早咱们就走,也不要倪府的交待了。” 倪小胖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这时去那里能看出来什么,元宝也没解释。 从拜月节那晚出事儿,到如今已过去了七天,可倪府始终没找出来害倪小胖的真正“凶手”,金水当天晚上就淹死了,和他同来的另外一个接倪小胖的小厮以及那些轿夫们,也都被活活打死了,尽管大家都明白,除了金水之外的这些人其实都是“替罪羊”。 让元宝没想到的是,金水的名字和当差的地方儿,都是真的,甚至他带倪小胖和元宝走的那条路,也是正确的,出事儿的地方,真的离当天晚上少爷们宴请的地方不太远了。 这能说明很多问题:金水对杀死倪小胖和元宝志在必得;金水要么是自己不想活了,要么是有靠山已安排好了退路;想杀倪小胖的人并不是那些嫉妒他的余姓少爷,而是倪府的人! 只有倪府的人才能手眼通天地安排好这一切:突然坏掉的轿子,他们即将走过的路线,适合杀人的地方,包括安排哪个下人去接倪小胖和元宝……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倪小胖和元宝认真地回忆起当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而越回忆,他们就越能发现问题,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他们被人救了。 元宝临时结成的绳子,的确是挽救了他们的生命,不过也只有一时半刻而已,只要金水割断了绳子,两人都必死无疑,尤其是元宝,假如再晚一会儿,她准得淹死。 而最让他们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救他们的人非得拖那个时候呢?既然想救他们,怎么就不能早些动手,非得让他们遭这一场罪呢? 就因为这种种原因,元宝才想在临离开倪府时,去事发地点看一看,她始终没忘了在昏沉中看到的那一抹白色的影子。 虽然还没到正午,但也是艳阳高照,在这样明媚的秋日阳光下,同样的荷塘却展示出了和出事那天晚上孑然不同的风貌,满塘的荷叶或青碧或浓绿或幽黄,就算没有花朵的映衬,也如同迟暮的美人般,散发着它们别样的风采,有种柔美的婆娑之姿,秋风吹过,它们便婷婷而舞,算不上极美,却丝毫不见夜里的颓败和恐怖。 即便如此,倪小胖还是在桥头停下了脚步,“元宝,咱们还过桥吗?”有不加掩饰的不安。 “不用。”元宝非常理解倪小胖,而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 元宝绕着荷塘缓缓而行——她在找那天晚上她的视角。 荷塘的面积其实并不大,周围还有些建筑遮挡,元宝怎么都看不到那天晚上那抹白色所在的位置,直到她蹲到了地上,视角变得极低,就仿佛她那天躺在水中一般。 “那是什么地方?”元宝指着西北方向问。 “那个……”同来的下人有些迟疑,他们是成人的身高,根本就看不到元宝说的地方,“好像是四小姐的院子……里面的绣楼。” 元宝也不打算和他们多说,“我们能过去看看吗?” “那是内院……”下人越发为难了,“而且从这头是进不去的,需得从另外一边走。” 元宝点头,“我们不从内院进,我们就从咱们这边绕,能走到哪儿算哪儿,别耽误用午饭。” 众人都松了口气,包括倪小胖在内,他们都不知道元宝到底在找什么,也不理解元宝为什么这么执着。 刚刚绕过荷塘和紧挨着它的一些建筑物儿,一座假山就赫然出现在了元宝的面前,想想大致的方向,元宝立刻把视线投向了山顶的那个小亭子,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抬脚就爬了上去。 可到了亭子中,元宝再度失望了,亭子倒是不小,里面有石桌石凳,可从亭子里往荷塘方向看去,只能看到横在荷塘和假山之间的建筑物的屋顶,并不能直接看到荷塘。 倪小胖在石凳了上坐了下来,喘着气说,“就这么一个破亭子,有什么好看的?元宝咱们回去吧!” “再等下就好……”元宝还是没放弃,观察着亭子的四周。 这是个很常见的八角亭,只是装饰得过于华丽了,而且它还非常干净,简直可称为纤尘不染,就算倪府是大富之家,这么一个普普通通又看不到什么风景的亭子,要隔多久打扫一次?怎么会如此干净呢? 接着,元宝又看到了亭子的扶栏和与扶栏相连的延伸到亭子中的木椅,然后心中微动,她抬起脚,先是站到了木椅上,再抬脚,这一回,她已站到了亭子的围栏上。到了这时,元宝的视线高度已有成年身高的一点五倍了,而她也终于看到了她想看的东西。 越过中间的建筑,元宝看到了那个荷塘,但只是荷塘的一半儿,却恰恰是有着小石桥的那一半儿,也正是元宝跳进去的那一半儿。 从这个位置看起来,小石桥犹如一条宽宽的带子,那上面站着的人估计有成年人一只手掌大小,虽看不清面目,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可大的动作,比如跳水和打斗,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一刻,元宝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元宝有一阵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出事的那天晚上,有那么一个人,他提前就知道了凶手的安排,但他并不打算做什么,而是提前来到了事发地点,找了这么一个有利的位置,用来观赏整个过程。 他坐在亭子里,应该是个极高的位置,他冷漠地注视着一切,看着倪小胖和元宝在死亡线上挣扎,就如同上帝在看蝼蚁,他并不打算参与,或者,只在他认为该出手的时候才参与一下…… 没有风吹过,可元宝还是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冷情至斯?! “元宝……”元宝的身后传来倪小胖小心翼翼的呼唤,“你还是下来吧,慢慢地下,你站那么高,我看得心惊肉跳的。” 当元宝站到木椅上时,倪小胖还没什么感觉,可当元宝又站到扶栏上后,倪小胖就担心害怕了,他怕元宝一时失足跌下去,所以不敢大声儿地叫,只好耐心地等着元宝自己下来,谁承想,元宝竟然站在不过寸宽的扶栏上失了神,逼得倪小胖只好开口了。 “嗯。”元宝应了一声,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们就要离开倪府了,再也不会回来,只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吧,害他们的人,他们无力还手,甚至连害他们的原因都没弄清楚,救他们的人,他们也无法寻找,并不知道人家到底是为什么救他们。 或许,那个“观赏者”是对的,他们就如同蝼蚁般,生或死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也轮不到那些“大人物”来真正关心,愤懑又如何,这就是现实,残酷且无情的现实。 元宝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头去寻找落脚点,打算从扶栏上下来,然而就在她低头之际,忽然看到了一绺亮白,那抹让元宝无法忘记,一心想要寻找到的白色。 一股复杂的情绪直冲元宝的脑际,有那么一瞬间,她只想冲过去问问这个人,到底什么能让他如此无情,视无辜者的生命如草芥?!完全忘记了她现在所处的位置,于是,元宝发出了“啊——”地一声惊叫,直直地从亭子里跌了出去。 就算南方的秋天草木依旧葱茏,可也挡不住一个事实,那就是在绿油油的草木下面,是堆积假山用的嶙峋怪石,这样的石头别说是从高处跌下来,就是平地摔个跟头,也得头破血流,而像元宝这样,丢了性命倒不一定,不过骨断筋折是跑不了的了,还有一点就是,很可能会破了相。 倪小胖一直在注意着元宝,而且当元宝登上扶栏时,他已经站到了元宝的身后,就怕元宝有个闪失,这时发现元宝有危险,倪小胖急忙伸手来拉。 可倪小胖和元宝之间还有一圈不窄的木椅,倪小胖的个子又不高,这木椅不仅阻碍了倪小胖的行动,还增加了他和元宝之间的距离,最重要的是,倪小胖伸出的右手是有伤的,上面是缠了厚厚的药布,简直就像个圆滚滚的大馒头,这样的一只手,又怎么能拉得住人呢? 于是,倪小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宝一头栽了下去。 倪小胖和元宝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一直在关注着站在扶栏上的元宝。 倪余泽的确是病重了,自从拜月节的那天夜里他疼晕过去后,连日来就一直晕沉沉的,半梦半醒,倒不至于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一直昏迷,只是每天完全清醒的时间不多罢了,他自己也知道,他恐怕时日无多了。 今天,他稍微好了一点儿,只觉得憋闷无比,想要出来透透气,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这个小亭子,或许,在他心里,他输给倪小胖和元宝,一直是他心中打不开的结吧! 今天当值随侍在倪余泽身边的,又是他的贴身大丫鬟静心,静心一听说倪余泽要到这个地方来,心中就是不喜,可她没办法,只得陪着倪余泽来了。 却没想到,到了这里才发现,这亭子竟然被人给占了,静心正想吩咐人将亭中的倪小胖和元宝赶走,倪余泽却说,“等等!” 等?那两个连倪府中有脸面的下人都赶不上的乡下孩子,凭什么让公子等?!静心更生气了,可还是不敢说什么。 倪余泽听说亭子中的人是倪小胖和元宝后,就不自觉地想,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他手指微动,掀开了一点轿帘,他正停在通往小亭的石径上,元宝在上,他在下,视线很清楚,所以他看到了元宝的所有举动。 然后,倪余泽笑了,心想,这孩子还挺聪明的,关键是敏感,看来是想到了那天有人在这里看着他们了,只不过,他想不出他们到底能猜到多少。 当元宝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元宝大喊,“啊——” 倪小胖大叫,“元宝——” 倪余泽轻声说,“救她!” 元宝和倪小胖的声音都很大,却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倪余泽的声音非常小,却被人立刻地执行了。 后来,元宝想,这就是地位的差距,权势的作用。 静心飞身跳起,伸手一扯,就阻止了元宝和石头之间的亲密接触,然后,静心没好气地把元宝丢在了小径上的石头台阶上,虽然不至于让元宝受大伤,可小小的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疼得元宝呲牙咧嘴,眼泪都掉下来了,还发出一声呻|吟。 倪余泽不由一阵恼火,喝道,“静心!”于此同时,动怒的他又感到左胸传来的一阵刺痛,眼前一黑,再度晕了过去。 “公子——”静心听着倪余泽呼吸时的气息不对,就知倪余泽出了事儿,不由心中痛悔异常,恨自己自作主张,也更加地讨厌始作俑者元宝,可现在她已顾不上这些了。 “快回院子!”静心一声吩咐,那乘特制的小轿立刻掉头,快速而平稳地朝着倪余泽的院子而去。 而临走之时静心还不忘说一句,“把这个惊扰了公子的丫头,给我关进柴房!”她实在是气坏了。 倪小胖慌慌张张地从亭子里跑出来时,正好看见两个婆子架了元宝要走,急忙问,“怎么了?元宝,你伤着哪儿了?”又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是哪个院子的?”他离得远,既没看到静心救元宝,也没听到静心说话,不得不说,倪余泽院子里的下人,那规矩实在是好得过份了,那么多人站在那里,竟然不闻一丝声响。 婆子的回答惜字如金,“她惊扰了公子,要关柴房。” 就和元宝一样,只要一听到“公子”这两个字,倪小胖就马上知道了对方说的是谁,同样,他也生出了无力感,他知道,不管这个命令对与错,元宝是否是被冤枉的,他们都无法反抗。 “你们放开她,我和她一起去。”倪小胖镇定了下来。 “小胖儿,不用了……”元宝劝说道,看到倪小胖坚定的表情时就住了口。 是的,倪府欠倪小胖一个人情,而且有倪小胖这个少爷在,估计倪府也不能像处置其他无关紧要的下人那样,随便地弄死自己,元宝想。 倪余泽院子里的柴房很不错,宽大干净,还没有霉味儿,而且倪小胖和元宝的待遇也很不错,有人给他们送来了吃食和一套被褥,竟然还很贴心地送来了药膏和净桶。 一个眼生的小丫鬟在送东西时说,“公子还没醒过来,这些东西是静宁姑娘吩咐送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倪小胖表示感谢,可送出的打赏银子,人家并没要。 元宝找了些干草打底,再铺上被褥,先给自己上药,再照顾这倪小胖一起吃饭,然后两人裹在被子里耳语。 “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到了此时,倪小胖才问出口。 元宝把刚才在亭子附近发生的事儿说了。 倪小胖又问,“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从亭子里跌了出去?” 元宝叹了口气,并没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他们在府城中听到的一些传闻,“有人说,泽公子生性喜洁,最喜身着白衣,上面甚至连绣花都没有,还有人说,这是因为泽公子至孝,在父母双亲去世后,即使过了除服的年限,依旧因思念至深,而着素服以为悼念……” 在这个时代,孝服就是白色的,所以着白色的衣裳也被很多人认为是不吉利的,尤其是像传闻中提到的那种,纯白色的。 穿这样的衣裳出门,会被人躲着走,人家怕惹上晦气,去做客,很有可能被人家因无礼而赶出来,可偏偏泽公子就有这么个穿白衣裳的习惯,说不好听了,就是怪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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