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元宝心里,这些考验其实都算不了什么,如果有种美貌能受得了手术,经得起放化疗,上得了呼吸机,进得了急救室那元宝才算真正的佩服——重症患者就没有好看的,哪怕你喜欢的是林妹妹那样的病美人,也得是在她还不严重的情况下。
可一回,元宝看到了什么?
身穿一袭白衣的倪余泽坐在椅子里,身材瘦削却脊背笔挺纹丝不动,整个人疏疏朗朗中生就一种天然的贵气,就如同一杆挂着白色旗帜的标枪,让元宝觉得,即便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他也不会倒下,所谓的男子气概竟然在如此瘦弱的身体里一览无遗,简直没有道理可讲。
倪余泽眉目如画,鼻梁秀挺,脸型堪称完美,一双黝黑的眸子犹如深不见底的静潭闪着洞悉和了然的光,流传间似最灿然的琉璃有说不出的华彩,仿佛能看穿一切,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于是,元宝只扫了一眼后就立刻垂下头,轻声道,“奴婢元宝,见过泽公子。”心中暗想,“我错了,原来这世间,真有经得起病痛折磨的美人,卓然至此,配得上所有描绘他的诗文。”又不禁憧憬起倪余泽健康时的神采来。
记得前世有一次群聊时,有个人说,“我是真正的色|狼,能看得穿十层妆容下的丑女”,元宝讨厌他的嚣张,便回敬道,“我是真正的腐女,能发觉十层憔悴下的美受。”引来群中其他人的一阵叫好。
元宝并不是腐女,她更明白,倪余泽这样的人,也绝不会是“受”,可现在的她倒真希望自己能想像出倪余泽原本的美——只为了纯然的欣赏和享受。
回答元宝的先是一阵静默,然后才是静宁小声的提醒,“元宝,抬起头来。”
元宝虽然有些晃神儿,但还是觉得静宁这话怎么听都别扭,她惶然而迷惑地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静宁,满脸的询问。
而元宝这副样子落在倪余泽的眼中,用语现代的词汇来形容,就是“蠢萌蠢萌的”,于是,倪余泽的脸上浮现出了微微的笑意。
元宝是第一次见到倪余泽,同样的,倪余泽也是第一次看清了元宝的样貌,因为对元宝的了解实在是太多了,倪余泽对元宝的好奇要远远超过元宝对他的,所以他才要让元宝抬起头来以便看仔细。
在这一点上,静宁是理解倪余泽的,可她没法儿向元宝解释,只得垂下头来不搭理元宝。
元宝只好看向倪余泽。
这一回元宝看得比较仔细,能发现倪余泽的皮肤苍白如纸,不仅没一点血色和光泽,还干涩得几乎失去了弹性,只不过因为他很年轻,所以才没像老人那样特别松弛,同样,他的嘴唇也是如此,他非常非常的瘦,两腮完全塌了下去,凸出的下颌骨犹如刀锋。
只不过这些在看第一眼时,都被倪余泽那凌厉的气势和夺人的风采所掩盖了,这才没给元宝留下深刻的印象。
“哎——”元宝也叹了口气,可惜了,这样的年龄,这样的美貌,还有这样傲人的家世,却终究无法为他留下最为宝贵的生命和健康。
元宝的头又一次垂下了,这一回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遗憾。
还是没人说话,打破一室静默的是一阵喘息之声,短且急促带着明显的痰鸣音,一听到这个声音,元宝就下意识地要起身,猛然想起现在是在什么地方,面对的是谁,只得堪堪地忍住了,只把目光悄悄地转向了静宁。
果然,静宁也听到了倪余泽身体里发出的这不正常的声音,立刻上前伺候,只不过,她侍候的方式很出乎元宝的意料,她没有去取痰盂,而是拿起了桌上的茶盅捧到了倪余泽的面前。
倪余泽的喘息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快,痰鸣音也越来越清晰了,元宝满脸紧张地注视着倪余泽,等待着那一声能解救倪余泽的咳嗽,然而,什么都没有,喘息声一点点地平息了下去,虽没到正常人的呼吸频率,却也不再那么快的吓人了。
元宝不知道,此时,她的额头和鼻尖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上的关切和悲伤十分明显,这番情景落到倪余泽的眼中,又是一种触动。
喘息稍稍平复之后,倪余泽便略略歪头,就着静宁的手喝了一口茶,见倪余泽不再喝了,静宁这才放下茶碗儿,又站到了元宝的身旁。
元宝也松懈了下来,然后她开始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词汇,打算结束这次让她过于紧张的见面,而正在这时,同样觉得气氛过于怪异的静宁,也又一次轻声地提醒元宝,“元宝,你就不想对公子说点什么吗?”她发现了倪余泽脸上那微微的笑意,这是很难得的,她希望元宝能继续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让倪余泽保持这种心情。
元宝想了想说,“谢过公子这次的不罪之恩,明日奴婢和我家少爷就要回去了,就不特地来向公子辞行了。”经过了这次的事儿,元宝是一刻都不想在倪府多待了,只可惜今天她又被倪余泽留了一天,现在下午都过去一半儿了,不然的话,她今日就想走。
元宝没看到,倪余泽脸上不多的笑意,在元宝的话里一下子便失去了踪影,变成了厌烦,倪余泽还没做什么表示,一旁的静宁已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公子该用药了,元宝你退下吧!”
“哦。”元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很高兴就这么离开,可就在她往后退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提醒,“小心。”
元宝一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后已站了一排丫鬟,是的,一点都不夸张,就是一排丫鬟,粗粗数来估计得有十多个了,她们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大小不一的盖碗儿,想来这就是倪余泽要喝的药了。
元宝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么多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饮牛呢!
向倪余泽再次投去怜惜的一瞥,元宝退出了倪余泽的屋子。
深深地吸了一口院子里清新的空气,元宝决定从这一刻起就要把关于倪余泽的所有一切都忘了,因为实在是让她感到太压抑了!
元宝独自回了她方才小睡的屋子,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也没人拦着她,而此时,倪余泽的院子里又乱了起来。元宝猜,估计倪余泽不是又晕过去了,就是又吐了,那么多的药,正常人都得喝到吐吧!
刚想到这里,元宝急匆匆的脚步骤然间慢了下来,她恍然间想起今天早上在老夫人院子里听到的话,“水米不进,药剂不进……”和去见倪余泽之前静宁叮嘱她的话,“公子今日连参汤都呕出来了……”不禁喃喃自语道,“原来不是噎病啊,奇了怪了,那到底是什么病呢?”
“噎病”是民间的俗称,用现代西医的话讲其实就是食道癌,到了后期,患者食水难进,吃什么吐什么,往往会活生生地饿死,和元宝听到的旁人描述的倪余泽的症状十分相像。
癌症,是在现代的治愈率都不高的一种病,在这不能动手术没有放化疗的古代,说是不治之症也一点都不为过,就因这种种原因,元宝才对倪余泽的病,有了这样的猜测。
可是现在,元宝想起,刚才倪余泽喝了茶而且并没吐,吐药又有相应的原因,那么就是说,其实倪余泽得的不是噎病。
“哎,”元宝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她也不是大夫,这些事儿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冲着倪余泽住的主屋福了一福,悄声说,“倪余泽,但愿你能早日恢复健康吧!”随后再次加快脚步向院门口走去。
果然,倪小胖派了人守在院子门口等她,元宝像见了亲人样跟着他们往回走,走到半路又遇到了在院子待不住的倪小胖,于是一行人笑呵呵地回到了他们住的小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