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节 倪余泽的理想(6)(1 / 1)
重生小小地主婆
夜葳蕤
2566 字
2022-04-23
倪余泽的神色终于是变了,“可你方才还说,那利税银子……” 余大总管这时反倒镇定了下来,他最怕的事已发生了,接下来只不过是再重复一遍事实罢了,“去岁和今年的利税银子,朝廷依旧照收不误!” “嗯,你起来吧!”这种时候,倪余泽的声音依旧保持着稳定,“这种事和你们没什么关系,”顿了顿后又问,“那货呢?” 余大总管起身,小心地打量着倪余泽那张与往日无异的俊颜,接下来的话,说得就顺畅多了,“货物还存在码头货舱内,有些急需处理,还请公子拿个章程出来。”尽管是精心保管,可绝大多数货物也是抵不过两三年的损耗的,再加上这几年因倪余泽生病倪余两家对铺子的侵蚀,让处理存货也遇到诸多麻烦。 一边是投入颇多却无法出海牟取巨利的船队,一边是尾大不掉的海量存货,再加上被鲸吞和不断蚕食的铺子以及朝廷无理却强势的征收,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几年下来,倪余泽手上的生意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这也是倪余泽刚刚见好,余大总管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交待实情的原因,只是今天在听到元宝和赵大夫的对话后,余大总管又有些犹豫了。 说实话,和赵大夫比起来,余大总管更信任的人其实是元宝,毕竟,挽救了倪余泽的生命,让倪余泽好起来的人是元宝而不是赵大夫,所以元宝说倪余泽累着了,倪余泽就是累着了! 可是,从这个冬月起,倪余泽开始亲自参与盘账了,五百万两的利税银子绝对不是小数儿,余大总管已瞒不下去了,更没想到倪余泽敏锐到了这种程度,不过是三言两语之间,就让余大总管将自己的底细交待了个明明白白。 到了此时,余大总管已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尽管主子非常聪明,可余大总管也不认为倪余泽能厉害到一出手就破解开这个困局的程度。 想说的不想说的,余大总管都说完了,所以他反倒不急着离开了,而是看着倪余泽等着接下来的表示。 余大总管没等到他想要的,倪余泽坐在那里不动不语,如一尊上等羊脂玉雕成的玉像,于是,余大总管带着求助看向元宝,而只是一眼,余大总管就发现了问题。 只见元宝大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如同见鬼一般看着倪余泽,仿佛下一刻就要惊叫出声了。 当倪余泽的嘴中问出“船队”两个字时,元宝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她说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词汇对倪余泽极为重要,而当余大总管回答“船队没能出海”时,原本并不生气的倪余泽,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座喷发的火山。 只是,倪余泽发火的样子是与旁人不同的,他的周身似乎是有一层厚厚的硬壳,即便是心中已然沸腾,外表依然看不出什么来,这常常让元宝想到一种前世的物品:暖水瓶! 如果说刚开始时,这只是元宝不能确定的猜测,那么当她出于职业习惯,看向倪余泽的左胸时,便震惊了。 倪余泽的左胸是他得肋骨炎的患处,因为没有理疗设备又不能施针服药,所以元宝一直以来为倪余泽采用的都是热敷疗法,为了保护倪余泽细嫩得不像话的皮肤,膏药就不能直接贴在身体上,那热敷用的特制膏药就制得特别大,不仅大还厚,即使隔着两层薄丝料子,也能将倪余泽的患处全部覆盖,并释放出足够的药力。 好在,倪余泽是极瘦的,里面穿着的贴身小衣又是元宝为他精心设计的,特别贴身,所以即使每天带着这么大的一块膏药,穿上外袍后,旁人从外观上也看不出来,还不影响倪余泽的日常行动。 可现在元宝看到了什么?只见倪余泽左胸口的那一大块膏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凸了出来。 膏药本身在常温下自然是不会自己膨胀的,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倪余泽左胸的患处正在肿起,而且速度极为骇人。 当初张御医对元宝解释倪余泽这种病的时候,就曾用到“气滞淤血”、“神思郁结”等词汇,但元宝并没往心里去,在西医的医院中待得久了,元宝已完全不习惯这种诊断方式了。 她私下里猜测的是,倪余泽的肋骨炎是因为受了外伤,至少是在外伤的导火索般的作用下形成的,元宝前世的爸爸,就是因积劳成疾而得上的这种病,这种病因在元宝的印象中可谓根深蒂固,让她完全不能想像,一个人仅仅因为生气或是郁闷,就能把自己的身体弄到这种程度,那么这个人的“气性”也太可怕了,让她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现在元宝所看到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就在元宝忍不住惊呼,余大管事正要开口询问时,倪余泽一声清冷的吩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打破了书房内的一室沉寂,而他的声音除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外,听不出丝毫的异样。 静了一瞬后,余大总管还要说什么,可倪余泽已霍然起身,大踏步朝内室走去,步履虽快,却依旧沉稳。 余大总管无法,只得从书房的正门退了出去。 元宝先是呆了一呆,有那么一霎那,元宝还以为她自己看花了眼,倪余泽的胸痛根本就没犯,不然的话,人怎么能在发病时还表现得与常人无异呢?! 等元宝回过神儿来时,发现书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倪余泽和随身侍候的静宁都不见了,元宝这才拔脚往内室中追了过去。 一进了内室,倪余泽急匆匆的脚步,就变成了踉跄的奔跑,他毕竟是人不是神,体弱加剧痛到底还是让他失去了惯常的风姿,他能忍得了一时,却忍不了太久。 元宝进内室后,正好看到差点跌倒的倪余泽一把挥开了前来搀扶他的静宁,直奔他的大床,而床踏脚上的第一层帷幔,在倪余泽身后就那么落了下来,将一脸焦急的静宁和其他几位侍候的丫鬟齐齐挡在了床外。 静宁回身,求助地喊了一声,“元宝……” 元宝看也不看静宁一眼,从静宁身边一掠而过,麻利地踢掉了鞋子,跑进了床内。 静宁悄悄地松了口气,除了和她一同当值的静安,将其他下人都遣了下去,然后屏息静听。 元宝迈进脚踏里时,倪余泽已用一种怪异的姿势侧倒在了床上,蜷缩着喘息起来,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咯”的轻响。 只看到倪余泽的这个姿态,元宝就知道她刚才根本就没看错,不禁非常恼火:她太差劲儿了,如果她在书房中刚一发现倪余泽的异样时,便不顾一切地阻止余大总管和倪余泽继续交流下去,就能阻止倪余泽的发病,最起码,倪余泽不会发作得这么厉害。 在元宝做为护工的职业生涯中,还是头一次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当然,这也和倪余泽这个患者过于“另类”有关——倪余泽实在是伪装得太好了! 可元宝真想不明白,这样的伪装又有什么意义?!简直就是精神不正常! 经过了一通紧张的忙碌后,元宝终于帮倪余泽熬过了那场几乎能让人直接晕过去的剧痛,可是看着倪余泽高高肿起的左胸,想着两个多月来的细心护理就这么打了水漂,元宝欲哭无泪。 怎么办?骂倪余泽一顿吗?如果怒斥能解决问题,元宝绝对会立刻去做,但真要是有效果的话,那还要医生和护士做什么? 元宝呆呆地坐在那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膝,仿佛这样就能让她不再如此无助,可以熬过这场说不出的身心疲惫,不知不觉中,她已泪流满面。 倪余泽静静地看着元宝,此时元宝看起来那么的孤单和弱小,让他说不出的心痛,再想想这一切都是因自己造成的,内疚和自责便如浪潮般,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在这一刻,倪余泽忽然觉得,他必须再坚强些,即使不为了自己那可谓疯狂的理想,至少也要为了元宝! 而在这之前,倪余泽觉得他必须给元宝个合理的解释,这是他的责任,哪怕元宝会因此被吓到或者觉得疯狂,他得这么去做! 不知过了多久,倪余泽轻轻地问,“元宝,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轻轻地打开了心底最隐秘的一扇窗。 过了最初的那一阵惊慌失措之后,元宝其实也在思考,她本来没奢望能从倪余泽这里问出来,她觉得如果倪余泽足够信任她,想对她倾诉,恐怕早就对她说了,根本没必要等到现在。 所以元宝只能自己一点点地慢慢猜,她最先想到的是今日倪余泽异乎寻常的反常表现,她记得余大总管提到五百万两利税银子时,倪余泽虽然不快,但并没气成这样,直到那个关键的词汇出现,“船队!” 可倪余泽在余大总管提到这笔银子后,紧接着就问了船队,显然它们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元宝想起她到了倪余泽这里后看到的很多稀奇玩意儿:带罗马字符的大座钟、玻璃镜子、甚至在倪余泽赏赐给她的东西里,还有一个简陋的八音盒…… 元宝曾偷偷试过这些东西的价格,每一样都高得离谱,绝对超过它们本身的价值,元宝明白,这是因为它们罕见,这说明,它们很可能是舶来品而且数量不多。 船队一定对倪余泽很重要,但仅仅是因为船队能赚很多的银子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倪余泽就不该提到他自己的理想,而应该问,“你知道船队出海一次,能赚多少银子吗?” 这些念头极快地在元宝的脑海中闪现,以至于在倪余泽再次开口之前,元宝福至心灵地说,“你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海的尽头在哪里,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到底是圆是扁……” 讶异、惊喜、激动……这些表情在倪余泽的脸上轮番出现,元宝从来没见过倪余泽的面目这么吩咐过,有那么一刹那,元宝差点以为倪余泽要发狂了,她正要劝倪余泽两句,他虚弱的身体受不了这样过度的激动,却在下一秒被一个怀抱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倪余泽的怀抱单薄清冷,还带着微微颤抖,可他却久久不愿松开,仿佛久旱的泥土遇到甘霖,拼尽一切地吸吮着,生怕下一刻这场梦境般美好的滋润就会消失不见。 倪余泽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那个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无人知晓,无望实现,无处可诉,难以描述……却被元宝在不经意间,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语言平朴直白却准确得直入人心,让一向自认为自制力超强的他激动得无法自制。 这应该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有关理想、责任、两个家族的隐痛、带着血泪的发家史、几代人的疯狂追求…… 而对元宝来说,最重要的其实是一个少年不得而发的长久压抑和痛楚。 倪余泽手中的财富在世人眼中被称为富可敌国,被猜测得不知凡几,但提起倪余两家这些财富的出处,不知情人会觉得这都来自于先皇的赏赐,知情人却知道,其实它们是来自于余家的海运。 提到海运,就不得不说到余家的一个重要人物:余老太爷。 很多人都承认,说起做生意来,倪余两府的三代人中,其实只有余老太爷这一位真正的商业奇才,他用他可谓传奇的一生,开创我朝海运的商业神话,创造堪称巨额的财富,又因为他的骤然离世,才造成了后续的种种,让余家船队一跃成为我朝当之无愧的海上商业霸主,没有之一! 可每个人想起余老太爷时,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却不是“商业奇才”而是“桀骜不驯”,这四个字可谓是他短暂一生的真实写照。 余老太爷出身于商户余家,在他出生时,余家在宁南府府城这个全朝最为繁华的大都市中,实在是数不上名号的,而在众多的余氏子孙中,他也同样名不见经传。 直到他十五岁时,做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才让他引起了整个家族的“重视”——他偷了家中的一大笔银子,赎出了一个即将开门儿做生意的青|楼清|倌,绝对是色|胆包天浪荡不羁。 余家人自然因此大怒,将他打了一顿后除族了,但并没下重手,这是因为余家人清楚地意识到,已被他用掉的银子是再也追回来了,慢说这敢在宁南府中开青|楼的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余家根本就惹不起,就是这件事的本身,余家也是不占理儿的,绝没有退人讨银子的勇气,所以余家唯一的希望就是余老太爷许下的,会还上这笔银子的话。 按道理说,一对身无长物的少男少女,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又没什么一技之长,还上那么一大笔银子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吧,所以余老太爷因此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接下来的事有点玄幻,余老夫人留在城中给余家人为质,在简陋的小屋子里,用绣活儿给自己赚点儿日常的吃喝,余老太爷则离家去赚银子了,这一走就是一年多,就在余家等不急,打算把余老夫人再卖掉时,余老太爷回来了,并且带回了许诺还给余家的银子。 余老太爷第一次带回的银子并不多,但按照他当初的承诺:用三年的时间,分三次连本带利地还上余老夫人的赎身银子来算的话,这些银子却是足够了。 不仅如此,他这次回来后,除了还给余家的银子外,还给余老夫人留下了一些家用,并买了一座小小的宅院和两个小丫头,让余老夫人的生活再不必那么艰苦了。 这不禁让人想到,除了还给余家的银子外,他手头到底还有多少银子?而且别忘了,这所有的银钱都是他用一年的时间赚到的啊,这就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了。 余家人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还是不相信这些都是余老太爷凭借一己之力赚到的,于是,除了收银子,余家人还是和余老太爷保持了相应的距离,无非是怕银子的来历不干净惹祸上身。 余老太爷在家里住了两个来月,安排好了家里的事后,就又出发了,等到他再回来时,他的嫡长子已经出生了,而这一次,余老太爷不仅一次性还清了欠余家的所有银子,还换了更大的宅子,并开了两间铺子,虽然这铺面是租的吧,其能力也让人惊叹。 接下来的几年,余老太爷还是像头两年那样,每隔一段时间就出门一次,每次出门的时间都不短,而每次回来他的生意都会有一番变化,等到他的嫡长女也就是倪余泽的母亲出生时,他手头的铺子变成了四间,而且都不是租的铺面,是买的铺面,等到他的嫡次女也就是太妃出生时,他手头的铺子变成了十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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