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业告辞离开，倪余泽和施远道坐着没动，元宝和苏春生做为晚辈起身相送，出了正堂的门后，元宝问宋成业，“父亲，苏家不仅对我有救命之恩，还有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情，父亲打算怎么感谢苏家呢？” 元宝算是看出来了，这宋成业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今日这认亲事都结束了，他就能从头到尾对苏家这可谓是破天的大恩不做任何表示，元宝若是不提，他百分百能做到装聋作哑到底。 “哎——”宋成业长叹一声，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苏春生，“宋某实在惭愧，只因家境所限，纵然心中对苏家感念至深，也无以为报啊，不过苏家的这份情，我是记下了，回头等元宝归家之日，必会将一些身外之物清算清楚的！” 元宝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出来，什么叫“家境所限”？什么又是“清算干净”？合着这宋成业不仅不想给苏家什么，还打算从苏家弄回去一笔东西不成？！ 说实话，宋成业还真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么想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别说苏家在苏家村的那些根基了，就是现在京城中的苏宅以及宅子里的陈设，哦，对了，还有元宝的那些首饰，少说也得值几十万两银子啊，宋成业认为这些都是元宝的，而元宝的就是他的，以往被苏家沾了便宜也就罢了，现在他是一文钱也不想留给元宝的！ 苏春生轻轻一笑，“宋将军实在是过谦了，宋将军为官多年，又步步高升，哪像我们苏家，到现在我们兄弟不过有个收些禀米的秀才功名，说来说去不过是吃饱肚子罢了，连带着元宝也跟我们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好在，现在元宝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从今往后，我猜元宝从亲生父亲那里得到的照顾，总要远胜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出身的陌生人，我真是打心眼儿里替元宝高兴，并对元宝今后的好日子，拭目以待！” 这回变成宋成业的脸色发白了，他真没想到苏春生小小年纪说出的话来，这么让人难以回答，先是将事实摆在面前，让他无法推诿做为父亲的责任，又一口咬着宋成业和元宝的关系，假如在元宝回去之后，他不能让元宝过上比在苏家还好的日子，那他岂不是成了不合格的“父亲”？！ 可是，宋成业随意地瞥了一眼苏家这层层叠叠的庭院，这哪里是他能置办得起的？！虽然他明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元宝赚来的，可现在他手里没证据啊，有些话是无法说出口的，只得暗暗忍下这口气，心想，等着的，一旦元宝名下的财产到了他的手里，他一定要让这奸猾的小子，和所有苏家人都好看，最好快快滚回他们的小村子里去！ “啊啊……”宋成业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苏春生并没打算放过他，“既然宋将军已答应下来了，我也就放心了，虽然苏家对元宝没有生育之恩，但毕竟养了这么多年，这感情有多深，就是不说，旁人也是能理解的！”他今后再管元宝的事的确是名不正言不顺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打打亲情牌，让宋家有所顾忌。 宋成业想吐血，他答应什么了？！ 元宝强忍笑意，和苏春生配合了这么多年，面对过多少对他们的家产********的人，你宋成业又有什么特殊的？！到时候一样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还是父亲想得周全，对苏家这样的大恩，在祭祀祖先时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总比私下里这么不明不白的好！”元宝恭顺地答道，接的是宋成业的那句，“归家之日清算干净”，“毕竟，有了两位庶出姐姐的事在前，宋家现在已是再也担不起不好的名声了。”这个绝对有威胁的含义在里面。 宋成业心里冷笑，他就是怕算不清啊，真当他不知道苏家有几斤几两吗？就像苏春生说的，苏家根本就没什么产业，又凭什么过上如今的日子？！说破大天，他也不相信。 “好的！女儿就等着祭祖的那天，父亲的安排了！”元宝满是信赖的点头道，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目送宋成业上了马车。 “啊——啊——”等宋家一走，元宝就在院子里边蹦跳，边大喊大叫，哪里还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真是烦死人了，我怎么就托生在了这样一户人家里！” “呵呵，”苏春生也笑了起来，“你得这么想，若不是托生在这样的人家里，我们还没机会相遇呢！”虽然这其中有苦中作乐的成份在，但也是实话。 “有道理！”元宝的气果然平了，“那你说，他们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太后才过世没多久，这个时大家都选择缩着，宋家既然已忍了那么久，怎么想也没有这时跳出来的道理。 苏春生凑在元宝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或许皇上的身体，比我们想像的还要糟糕，皇子们都等不及了！” 元宝全身一凛，跳开两步，“我最讨厌这些事！”什么事一和皇家沾染上就没个好儿，尤其是他们，不过是小老百姓罢了，这一不小心要是丢了性命，都没地方说理去！ 苏春生拉起了元宝的手，“不怕，我们不过是小蚂蚁罢了，他们不是想动你，而是想动那位。”朝倪余泽院子的方向努了努嘴，“而且你不是说了嘛，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到时候大不了将家产交出来就是了！”倪余泽有什么，不过就是银子而已，元宝不是也一样嘛！ 先收拾了元宝，把元宝名下的财产拿到手，一个是得了实惠，一个是给倪余泽点颜色看看，再说，把元宝这个“把柄”攥在手里的话，倪余泽投鼠忌器是必然的。 “就怕表哥不这么想！他就是不争馒头争口气那伙儿的！”元宝嘟囔道。 苏春生摇头，“未必，能争的时候，谁都想争，”就是元宝不也想要回生母的嫁妆吗？“事不可为时，人人都会有取舍的。”就算是为了元宝的安危，倪余泽该让步的时候也一定会让步，这一点，倪余泽已用实际行动证明过了，苏春生并不担心。 “倒也是。”元宝点头，贴到苏春生耳朵边问，“你猜会赢的是哪一个？”伸出小手指，“一？二？还是三？不对，三和二是一样的，那么不是一就是二了！”夺储之争一定是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展开的，至于谁会赢，她真是不知道！ 苏春生正色道，“这种大事，怎么能胡乱猜想？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猜，不去想，只做我们该做的事，增强我们自己的力量，谁是赢家我们自然就为谁所用！” “这……”元宝很是不安，“我们能行吗？”不倒翁啊，常青树啊，谁不想做啊？可关键是能不坚持到这场交锋的终结，在这种时候独善其身，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吗？！ “行，怎么不行！只要我们的力量足够大，就能行的！”端的是掷地有声，气壮山河。 元宝笑了，“啪”地一巴掌，拍在苏春生的后背，“好，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她信他，从小到大，从初初相遇到看尽繁华，从有时动摇到万般笃定，这个过程很长，但苏春生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那……”元宝再问，“宋家这认亲的事儿，又是哪个安排的呢？”别看大皇子表面看起来对他们还不错，元宝对这些皇亲国戚们，那是一个都不信任。 “得了！”苏春生揉了揉元宝头发，“想那么多干什么？再说，这种事儿，根本就不用想，等到认祖归宗时，人家若是不自己跳出来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不是白折腾了吗？！” 元宝打了个哈欠，“说得也是。”回房梳洗一夜好眠。 第二天，元宝便开始做离家的准备，说穿了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庙里早就修葺完了，日常所用之物能预备下的都预备好了，元宝只要带着随身的衣物首饰入住就行了，比五星级酒店都贴心，可就是这样，东西还是足足收拾了几大箱子，用了两辆马车才拉下。 元宝自己都感不到好意思，一个劲儿地感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话虽如此，真正需要元宝动手的事几乎没有，元宝甚至还主持着两个府邸的中馈，连账簿都没交出去，两府的下人都是得用的，再说，元宝走得又不远，小事自行解决，大事儿的话去庙里问问，有个一、两个时辰也就回来了，元宝还能时不时地回来看看。 元宝这边清闲写意，宋府则是另外的一种光景，宋成业到军中点了卯，交待完了一些事，便急匆匆地赶回家。昨夜从苏家回来的本来就晚，又连夜送宋新竹去了医馆，回来后再和罗氏商量了大半宿，这一夜就快过完了，只睡了一个时辰都不到，实在是困倦得很。 可宋成业一进内院，丫鬟便上前禀报，“老爷，今儿一大早国公爷就送了两个管事妈妈过来，还有粗使妈妈和几个丫鬟，说是帮着府里准备祭祖仪式来了，现下夫人正在正堂里陪着。” 宋成业心里挺高兴，下人是得用银子买的，国公府里送来的下人，那一定很不错，往后就可以免费使唤了，而且既然给了宋家就是他的人了，不怕这些人翻出大浪来，大不了直接发卖了就是。 宋成业转身回了屋子，梳洗更衣，带着欢喜往正堂来了，只是，很多事根本就不像他想像的那般美好。 正堂里，一位管事妈妈高高地坐在主客位上，罗氏在一旁陪着，脸色十分不好，见宋成业进来如蒙大赦，“老爷……”恨不得立刻将这位妈妈介绍给宋成业后，就逃之夭夭，只可惜，她没得逞。 管事妈妈对宋成业见礼，态度不卑不亢，规矩一丝不错，在说明来意之前，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这位妈妈有个很厉害的姓氏，她姓“牛”，而更厉害的是她的履历。她出身于宁南府的名门望族，是有名的才女，到了二十岁时自梳发，以教授闺中小姐为生，渐渐声名远播。 后来今上继位，因先皇在世时对宫中礼仪不甚在意，再加上今上那时的嫔妃们的出身都不高，所以先皇后建议今上，找一些能人，将后|宫的礼仪规矩好好整饬一番。 今上应允，先皇后选来选去便选中这位“牛大家”，于是“牛大家”入宫十五年，不仅先皇后和现在的皇后，就是一些稍有位分的嫔妃年龄稍长的公主们的规矩，也都是由牛麽麽一手教导的。 牛麽麽五十岁时向宫中递了告老的折子，回了老家宁南府，因她这段经历和今上愿意讲究规矩的偏好，她变得更加炙手可热，四年前，当时的余泽侯用重金聘她入府，专门教导余家表小姐元宝礼仪规矩，直至今日。 宋成业听得目眩神迷，怪不得元宝看起来那么可人，原来有这么大牌的教养麽麽，连忙笑道，“真是谢过国公爷的一番好意了，从今而后我们府上的小姐就都拜托牛麽麽了！”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那纯粹是傻子了。 牛麽麽起身谢过，“老奴既然受了国公爷的恩惠，万没有不尽力的道理，只是差事要一样样地做，老奴这次过来是帮忙准备祭祖的事的！”轻言慢语地说了几句这次元宝认祖归宗的重要性，尤其提到了国公爷要来、元宝的县主身份和余家表小姐的身份，一定不能失了礼数等等。 其实，就算牛麽麽不提，宋成业也打算把这件事办好的，因为只有他知道，除了倪余泽，那天来的重量级的人物实在是不少，立刻不顾罗氏在一旁连连使眼色，满口答应了下来。 牛麽麽对宋成业的态度很是满意，接着就不急不缓地拿出了两册书来，这上面写得都是一些规矩，她要求宋成业和罗氏务必在祭祖之前熟记在心，因为宋氏姐妹现在均抱病在床，到了那天是不能出席的，这才逃此一劫。 看着这本写满规矩的册子，宋成业终于明白罗氏为什么脸色不好了，但事已至此他实在没办法反驳，毕竟，临时抱佛脚就够尴尬了，他也实在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出丑，只能咬牙应下。 而等到牛麽麽拿出那长长的用品清单时，宋成业终于是忍不下去了，“啊，牛麽麽，我们府中比不过国公府财大气粗，这许多东西，实在是准备不齐啊！”他到底没好意思直接说花销太大。 牛麽麽不动声色，“老奴对此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这些物件已是删减再三，照国公府比起来，不仅材质千差万远，就是这数量也连一成都不到的，实在是再减无可减了！” 宋成业沉吟不语，罗氏忍不住道，“既然是咱们宋家的女儿，即便是没这些虚礼儿，那也错不了，我看不如就直接接回来算了。”眼看着这些东西一千两银子都打不住，她实在是心疼啊！ “既是宋家尚未准备妥当，”牛麽麽站起身来，“老奴就先回去禀报国公爷，让县主也先不用去庙里住着了，等宋家什么时候预备好了，打算正正经经地认下这个女儿了，到时我们再商议也不迟。”并没发火，说出的话，却是让宋成业最害怕的。 “哪里，哪里……”宋成业连忙起身挽留，“哪有说好的事又反悔的道理？！小女流落在外多年，我们怎么忍心在得知真相后再等下去呢？！”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到了此时他也得咬牙应下，元宝、倪余泽和苏家不急，他是知道的。 牛麽麽便再次落座，又提起了给苏家的谢礼，“按理说救命之恩养育之情，给多少银子也不为过，但有些事也是有迹可循的，照老奴看来，不低于小姐日后的嫁妆便是合规矩的！”无论是苏春生也好，元宝也好，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争，岂是这么容易就轻轻地放过宋家的？！一连串的对应之策早就在这里等着宋家了！ 牛麽麽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宋成业立时傻了眼，一份四品官员女儿的嫁妆，那就又是几千两银子啊！而罗氏已惊呼出声，“什么？哪里有这样的规矩？！怎么可能这么多！” 要说这牛麽麽真是功力深厚，罗氏做了这么出格的事，她只是抬起眼帘看了罗氏一眼，这才转头对宋成业说，“姨娘若是这样的做派的话，老奴劝老爷，当日还是让姨娘也抱病吧，不然坏了老爷的大事，不光老奴吃罪不起，对老爷也不太好吧！” “至于老奴所说的事合不合规矩，老爷自管查，但凡有不对的地方儿，老奴就去禀了国公爷再做安排。”牛麽麽始终是淡淡的，这份养气功夫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说到给苏家的礼品，国公爷提前交待过要老奴验看，免得到时失了县主和国公爷的颜面。”这回是彻底起身，“老奴告退，不知宋将军的意思，是老奴从今儿起就留在府上当差呢，还是先回去，等着宋将军的消息？”说白了就是，以上提出的种种，但凡有一样不符合要求的，那么宋家就别想接元宝进门儿！